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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箱子上,伸手把二格也拽上來了。父子兩個趴在箱子上喘了會兒粗氣,隨即有日本憲兵跑過來從外面關了車門,緊接著汽笛聲音響起,卻是火車要開動了。三錦那位置挨著個半開的視窗,火車跑起來,便有涼風吹進,倒也不讓人感到氣悶。他將密碼箱子放到身邊,用手緊緊抓住了,另一隻手騰出來,就去拉扯二格的耳朵。二格側過臉來望向他,伸手也揪住了他的耳垂。三錦是個樂觀的人,雖然到了北平之後也是前途未卜,但此刻他總算上了火車,總算逃離了張家口這個危險之地,這就足以讓他暫時生出一點閒心來了。他開始和二格玩起石頭剪子布,贏家可以咬輸家一口。他總是輸,被二格咬的哎喲直叫;輪到他贏了,他做出一副兇狠面孔,張大嘴巴湊向二格,最後輕輕的咬一下。松淩河躺在車廂另一端,先是很孤獨的叼著菸袋抽菸,不時的抬眼瞄一瞄三錦父子;後來他的小舅舅‐‐和他年齡相彷彿,一直在政府內擔任家畜防疫處處長之職‐‐在另一節車廂內擠的無處安身,便很輾轉的爬了過來,同他背對背的躺下了。這位小舅舅處在極度的驚恐之中,嘮嘮叨叨的,不時對松淩河展望自己那被抄家殺頭的前景;松淩河熄滅菸袋仰臥過來,一隻耳朵盛的是三錦父子的歡聲笑語,一隻耳朵盛的是小舅舅的遺囑,心裡就很恍惚,覺著自己好像是處在天堂地獄的交界處。後來松淩河實在受不得了,忍無可忍的暫時拋棄了淡定態度,對著他小舅舅斥道:&ldo;小三爺那樣的都不怕死,你個給畜生看病的怕什麼?&rdo;三錦清楚的聽到了這話,就大聲應和道:&ldo;烏處長,你放心吧,重慶政府總不能把這些王公都宰了,況且咱們這樣的也不算漢奸。&rdo;小舅舅帶著哭腔答道:&ldo;咱們這樣的不算漢奸,那什麼樣的算漢奸啊……給日本人幹事兒的全叫漢奸,漢奸是要殺頭的啊……&rdo;三錦辯道:&ldo;咱們是蒙古人,怎麼叫漢奸?&rdo;小舅舅真哭了:&ldo;叫不叫漢奸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會不會掉腦袋……這時候還管什麼漢人蒙古人啊,那你說康德皇帝算什麼?我不信重慶政府不收拾他……&rdo;三錦本來心情不錯,結果聽了這位小舅舅的一席話,一顆心被攪動的七上八下的,和二格也鬧不起來了。沉默片刻後,他又問道:&ldo;烏處長,那你說這原來給日本人幹過事,可是前兩年回家了,不幹了,這樣的人,也算漢奸嗎?&rdo;小舅舅流著淚沉思片刻,末了答道:&ldo;這樣的人,說他算他就算,說他不算就不算;全看有沒有人找他的晦氣了‐‐不過我看懸,要是全國都打漢奸,那誰能跑得了?除非是有靠山!&rdo;三錦想了想,忽然惱火起來,很不耐煩的說道:&ldo;烏處長你歇歇吧!&rdo; 抵達北平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一日下午。列車走走停停,從張家口到北平這麼一段距離,居然走了兩天還多;此刻好容易抵達了北平,卻又趕上了大雨。這雨來勢洶洶,直下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火車站裡水氣蒸騰,泥濘不堪,人潮就在這泥水世界裡湧動不止。日本憲兵們還想維持秩序,然而現在這時候,哪裡還有人理會他們?車廂裡沒備雨傘,三錦眼看著松淩河等人就近爬去隔壁車廂,頂著大雨硬衝了出去;自己也就不再猶豫,拎起那隻生鐵似的箱子也爬到車門處跳下來,回身又緊緊拉住二格的手:&ldo;跟著阿瑪,現在外面亂得很,千萬別走散了!&rdo;這時一小隊日本兵分成幾組排在車門前,試圖為這幫蒙政府人士開闢出一條通道。三錦站在車門下四處張望了一番,就見那邊何寶廷已然帶著衛士狂奔而走,便不甘落後,硬著頭皮衝入大雨之中。三錦知道雨大,可沒想到雨會這麼大;大雨點子噼裡啪啦的砸到頭臉上,澆得他幾乎要睜不開眼睛。拼命擠到站外,他好容易看到一輛黃包車,抬腿剛要走過去,忽見何寶廷的衛士斜刺裡衝過來,把那輛黃包車叫走了。現在天地茫茫一片大水,三錦很艱辛的向前跋涉了一段路途,終於新發現了一輛無客的三輪車‐‐結果這回卻又被松淩河搶佔了先機。站在雨裡茫然四顧,他心知這樣走下去不是個辦法,便落花流水的返回車站食堂,和二格相對坐下吃了頓遲來的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