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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屁股,還有大腿,還有胸膛,尤其是在清晨時候,小鹿醒得早,總能看見程世騰打著呼嚕表演一柱擎天。小鹿盯著對方那擎天一柱,盯了許久,末了逼著自己閉了眼睛背對了對方,嘴裡口水津津的,一團虛火從肚子裡向上直攻到了天靈蓋。後來,他忍無可忍了,冷著臉告訴程世騰:&ldo;我能自己下床了,不用你陪著,你夜裡回房睡去吧。&rdo;程世騰做天真無辜狀:&ldo;不行,萬一你在地上磕了碰了,再受傷可怎麼辦?再過幾天咱們可就要上船走了,你這時候可千萬不能鬧毛病。&rdo;小鹿在心理上,對他又是抗拒又是感激;在生理上,則是對他已經垂涎三尺。靈魂與身體鬧了衝突,又沒法挑明瞭說,所以他看了程世騰一眼,也就沒再言語,心想等到了上海再說吧,到了上海一人一間屋子,自己眼不見心不煩,想必也就好了。在這一年的十月份,程世騰把家扔給了趙駝子看管,帶著以胖三兒為首的一隊得力干將,拎著大箱小籠上了一艘萬噸客輪。客輪是荷蘭船,從塘沽出發,是非常的安全。胖三兒等人拎著箱籠,程世騰揹著小鹿‐‐小鹿這一回堪稱是元氣大傷,傷口總疼,並且始終是直不起腰,只有一樣好處‐‐他肚皮一疼,程世騰的腦袋和腿就很識相的不敢疼了。他趴在程世騰的後背上,很難為情,一路上一直低著頭,頭上又扣了一頂薄呢子禮帽,帽沿壓下來,能遮住他小半張臉。一雙手向前摟了程世騰的脖子,西裝衣袖微微向上縮了,露出一截子襯衫袖口,是很講究的翻疊袖,硬挺雪白,配著一對瑩潤的珍珠袖釦。程世騰揹著小鹿行走如飛,對他來講,小鹿那點分量絕不算負擔,儘可以讓他由著性子走成大步流星。沒分量,然而有胳膊有腿兒有呼吸,兩條胳膊環著他的脖子,是個活生生的人。程世騰覺得這很美好,也很有趣,也非常的合乎情理、合乎法則‐‐小鹿可不就是該輕飄飄的嗎?可不就是應該乖乖的跟他在一起的嗎?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也該是這樣。程世騰是極度的得意了,小鹿卻是茫然。每當人生迎來大變革,他都會徹底的茫然一段時間。所以他不喜歡變,非常的不喜歡,但是該變的總要變,不管他喜歡不喜歡。這一艘荷蘭船已經是很豪華的客輪了,然而小鹿被程世騰背進頭等艙一瞧,發現頭等艙還是很小,小得像個大盒子,好在光線還明亮。背過身彎下腰,程世騰把小鹿放到了床上,然後轉過身給他摘了禮帽,順手一揉他滿腦袋的短頭髮:&ldo;醜死了!&rdo;小鹿不為所動的扭過頭,透過明淨的舷窗向外看,同時知道程世騰蹲在地上,正在給自己脫皮鞋。鞋脫了,一條手臂托住他的後背,一條手臂託了他的腿彎,把他抱起來轉了個圈,讓他能夠在床上坐正,隨即小床一沉,是程世騰也一屁股坐了下來。小鹿不理程世騰,自顧自的只是向外瞧,心裡想起了許多的人,比如叢山,比如武魁,還比如張春生李國明。這回一走,和那些人便是天各一方了,不過見了面也沒話好說,甚至根本就是無顏相見,因為他已經不是師座了,他什麼都不是了。在客輪起航之時,幾百裡外的東河子縣城內,士兵們正在懶洋洋的張燈結綵,打扮縣中學操場裡的水泥制大講臺,因為明天,或者後天,或者大後天,真鍋美太郎少佐將要登臺講演,向中學生們宣講大東亞共榮圈的奧義。士兵是武魁的兵,武魁本人,作為東河子縣城的新一任領導者,則是坐在家裡,正在自得其樂的咂摸著一碗釅茶。他這個家,乃是前一任縣長的宅子,前一任縣長因為堅決不肯和真鍋少佐合作,所以被真鍋美太郎一槍打爆了腦袋。武魁沒想到真鍋美太郎手那麼快,事後就很後悔,因為縣長其實是個挺好的人,武魁若是知道真鍋美太郎當時動了殺意,無論怎麼著都得攔一攔。而因為武魁投降痛快,並且交出了一家完完整整的大兵工廠,所以真鍋美太郎對武魁一直是和藹可親,沒露過一分一毫的狠相,導致武魁生了誤會,以為他和叢山一樣,是個儒將。縣長沒了,縣長的家眷也逃了,留下的房子就歸了武魁。武魁住進了這一所好房子裡,心中並不快活,但是也不至於鬱悶得過不成日子‐‐他心事少,縱算是有了心事,也能三言兩語的自己把它化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