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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丁魚罐頭一般的長途汽車裡擠了不知多久，她終於進了市區。在路邊攤子上匆匆吃了一碗麵，她繼續奔波，最終跑到了一處簡易市場裡面。用有限的鈔票買來一些肥皂針線等物，她提著裝滿的旅行包，也不顧其他，拼了命地又往車站趕去。幸好這一日沒有轟炸，她擠上長途汽車，一路熱得要死要活，渴得喉嚨冒煙，七死八活地熬過幾個小時，她總算是熬回了家中。東倒西歪地進了門，她迎面就聽凌雲志問道：&ldo;你怎麼才回來？家裡中午沒有飯吃，餓死我了。&rdo;家裡沒有水缸，只有一個大泡菜罈子可以儲水。小海棠用一隻瓢舀起冷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氣。大汗淋漓地走到床邊坐下來，她伸長了雙腿，就覺得雙腳熱烘烘的很脹，好像快要腫成熊掌。凌雲志擰了一把毛巾遞給她，繼續追問：&ldo;小海棠，晚上吃什麼？&rdo;小海棠抬頭看他：&ldo;你有點心肺好不好？&rdo;凌雲志一愣：&ldo;我怎麼了？&rdo;小海棠惡狠狠地擦了一把臉，然後把毛巾搭在了脖子上：&ldo;我在外面累了一天，你就只知道催著我做飯給你吃！&rdo;凌雲志後退一步，也很委屈：&ldo;我中午沒吃嘛！&rdo;小海棠這一日實在辛苦，此刻身上又熱又潮，忍不住就爆發起來：&ldo;家裡有米有菜，你就非等著我餵你嗎？你要是能把我安安生生地養在家裡，我一天能給你做出八頓飯來！&rdo;凌雲志一聽這話，就落了下風。又窘又氣地邁步走到外間，他對著灶臺坐下來，心裡忽然一陣難過。早知生活這樣艱難，當初就不該離開天津。死活就守在那裡，就算租界遭了炸彈，也能落個痛快。現在這樣鈍刀子割肉，算什麼呢？小海棠呆在裡間，彎腰脫了鞋襪，赤腳踏在了地面上。慢慢緩過這一口氣，她起身走到外間，在凌雲志身邊蹲了下來：&ldo;你別生氣，我心裡沒真埋怨你。汽車上擠得厲害，我累極了。&rdo;凌雲志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灶臺前面。俯身揭開鍋蓋，他低聲問道：&ldo;煮粥的話，是先放米還是先燒水？你告訴我，我來做。&rdo;在小海棠的指導下，凌雲志煮了一鍋粥，又用筷子夾了一碟子鄰家送來的泡菜。兩人默然無語地吃了晚飯。小海棠自去鋪床，兩隻腳因為走了太多的路，腳趾頭都腫得透亮。凌雲志端來一盆淨水，輕聲又道：&ldo;你把衣服脫掉，我給你擦一擦汗。&rdo;小海棠果然關門掩窗，脫了個一絲不掛。凌雲志一邊為她擦拭身體，一邊承認她帶有誘惑性。她鮮嫩，結實，像一隻正當季的水果，包含著甜蜜的汁水。可是他太沮喪了，所以並不情動。等他把水盆毛巾都送出去了，小海棠躺到床裡，給他留出了位置。他回來脫衣上床，端端正正地躺在了小海棠身邊。房內黑暗靜默，如此過了良久，小海棠忍耐不住，終於開了腔。&ldo;雲志，窮一點也沒什麼的。&rdo;她扭過臉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ldo;我不抱怨，你也別生氣。我們兩個，好好過日子吧！&rdo;凌雲志摸索著抓住小海棠的手：&ldo;我對不起你。&rdo;小海棠和凌雲志十指相扣了。她的手比凌雲志的手粗糙，因為凌雲志終日袖著手，十指不沾泥，以及陽春水。第二天，小海棠起了床，開始拎著她的旅行袋四處串門。她向家庭主婦們推銷自己的肥皂和針線，還有少量的生髮油和小剪子等物。臉上堆著笑容，她有時候受到熱烈歡迎，有時候則是得到冷遇，還有時候則是兩者皆有‐‐在昨日相遇的那位學者家中，她賣出了一大塊肥皂，得到了學者的殷勤招待，以及學者太太的譏諷：&ldo;凌太太真是勤勉呀，剛來了沒有幾日，便學會了做生意。怎麼不見凌先生來幫忙？&rdo;小海棠不肯得罪主顧，滿面春風地答道：&ldo;他呀，就是個懶，我也不求他幫忙。&rdo;學者太太淡淡笑道：&ldo;紅顏薄命。&rdo;小海棠越發笑得咯咯的：&ldo;我算什麼紅顏？操勞倒是真的。&rdo;然後她不敢久留，連忙告辭離去，一邊走一邊還說：&ldo;如果還需要什麼零碎小玩意兒，就請直接到我家裡去吧，如果我家裡沒有貨物，進城時也可以捎回來。&rdo;學者太太似笑非笑的：&ldo;這可不敢。我家子平常說凌太太是&lso;美玉蒙塵&rso;，我這頑石，怎敢勞動美玉。&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