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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的空氣立時就不對了!旅遊當然是立刻就被取消了。凌家雖然是坐落在租界區,可租界區內也是人心惶惶。凌雲志每天都要在門前的小街上散步一陣,但凡能夠遇到說得上話的鄰居,無論中外,都要上去和人家攀談一番戰況。如今大家都很關心戰局,有兩位年輕些的少爺,最富有青年人的朝氣和血性,揎拳捋袖地斷言中國必勝,凌雲志自己是個沒主意的,聽了這話就安心許多;然而轉身一見長者,他那顆心又提了上去‐‐長者們總是要悲觀一些,甚至其中有位大腹便便的闊商,與凌雲志在路邊談論了兩天時局後,竟是不聲不響地帶著獨生兒子,先人一步地搭乘軍車溜走了。凌雲志這人一身無關痛癢的弱點,除了名字氣勢不凡之外,其餘再無出眾之處。他每天像個鳥兒似的拍著翅膀飛出去捕風捉影,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四個女人沒怎樣,他先成了脆弱嬌貴的奶娃娃。四個女人這時候也不大理會他,因為情勢著實是逼人。怡萍偷偷點驗了自己的銀行摺子,抽空把錢全取了出來,大額鈔票紮成捆,是硬邦邦的好幾大塊。她和曼麗偷著去買了金子,預備著逃難的時候往身上藏‐‐看出凌雲志是個沒用的了,她們也不算是起了外心,只是要早做準備、屆時自力更生罷了。素心近來和她們有些離心離德,但是也犯不上因為這個去和小海棠那個丫頭片子交好。她也收拾了金銀細軟,全部打進一個小包袱裡,又預備了一身粗布衣裳,自己對著鏡子穿戴了,看看像不像農婦,結果當然是一點兒也不像。小海棠也慌,她坐在梳妝檯前拉開抽屜,把一隻手伸進去往深處摸。那觸覺是冷而硬的,一把勃朗寧手槍,還是關孟綱的東西。她沒用過槍,先前見都沒見過,因為對這東西的殺傷力是隻有耳聞,所以心裡倒是不怯‐‐她難得怯,不知怎的就那樣剽悍,幾乎虎頭虎腦,天生應該去做個女土匪,搶來凌雲志做壓寨先生。一把握住槍柄,她作勢攥了攥,不敢亂扣扳機,手指摩挲著上面的機關,也不知道哪樣是擺設、哪樣起作用。這時遠方偶爾已經能夠聽到炮聲,她心裡的血一陣一陣往上湧,有時激動起來,恨不能推開窗子從二樓跳下去,做個女俠。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小海棠對國對民都沒有什麼興趣,她只是想帶著凌雲志穿過戰火,遠走高飛!不過,錢呢,也是要有的。她這些年一直窮得咬牙切齒,怒火滿胸。其實家裡也沒有窮到那種地步,是她繼母把所有的&ldo;窮&rdo;都集中到了她一個人身上,搞得她簡直成了煎熬的化身,連幾顆藥糖都買不起。現在自然是天翻地覆了,藥糖是什麼東西?聽都沒有聽說過。小海棠告訴凌雲志:&ldo;你不要怕,如果日本鬼子真打到租界來了,我會帶你跑!&rdo;凌雲志仍舊西裝革履地穿戴著,垂頭喪氣地找個地方,一坐一天:&ldo;唔。&rdo;小海棠一屁股拱到他身邊坐下了:&ldo;我身體好,不怕吃苦。&rdo;凌雲志瞟了她一眼,就見她對自己眨巴大眼睛,滿臉的誠心誠意,穿得暴露摩登,肉胳膊肉腿的,一張臉白如滿月,倒的確是個結結實實的小婦人‐‐或者說是小姑娘。&ldo;我害怕。&rdo;他忍不住,咕噥出聲,&ldo;說是北平那邊打得很厲害,這回是真的要有大戰了。都說租界裡安全,可萬一日本人打瘋了呢?北平要是守不住,天津也一定會完‐‐天津比北平好。&rdo;小海棠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忽然憤慨起來,想要罵日本鬼子幾句,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事情總得分個輕重緩急,現在不是痛快嘴的時候,如果罵街能把日本鬼子攆跑,那她就罵。&ldo;反正我跟你好。&rdo;她也放低了聲音,賭氣似的說道,&ldo;不管上天入地,我陪你就是了。&rdo;這話,凌雲志很是相信。小海棠畢竟還是年紀小,應該是沒有那麼多賊心眼兒,只是太潑。他並沒奢望著對方能如何地幫助自己,不過心裡知道自己身邊有這麼個死心塌地的小伴兒,那還是很覺溫暖的。小海棠拉過他的手攥住。小海棠的手溫暖而有肉感,柔中帶剛,彷彿是力量頗不小;凌雲志的手比她大了一個號碼,手指細長,沒什麼力道,全是一層嫩皮包著骨頭。小海棠凝望著凌雲志的側影,越看越覺得他優雅英俊,是標準的青年紳士形象,於是忽然就感激竊喜起來,沒想到自己會和這樣高階的男人有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