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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可真熱。很久以後,顧小影仍然記得那一天:明明是陰天,氣溫卻比晴天時還要高。熱氣從地面上升騰起來,帶著下雨前的潮溼氣息,把管桐家的小院子烤成了一個電餅鐺——當顧小影站在陽光下汗流浹背地給來賓敬酒時,總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就是電餅鐺上的一塊烙餅,或是炒鍋裡的一塊回鍋肉。她忍不住抬頭看看天空,在仰頭的瞬間感覺到大顆的汗珠沿著耳後的脖頸一路滾到旗袍的領子處,迅速被綢緞的布料吸收掉,然後潮乎乎、黏膩膩地附著在她的面板上,帶來些許不舒服的癢。在那個炎熱的午後,沒有陽光,也沒有雨滴,只有知了拼命地叫,似乎要在這本已喧鬧的環境裡扯破自己的嗓子,和人類的嘈雜比個高低。那天應該是管家三十幾年裡的:在我不美麗的時候遇見你】(1)其實,顧小影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嫁給一個公務員。在遇見管桐之前,顧小影無數次地設想過自己的人生——作為一個從文科生、藝術生一路走到藝術學院文化產業專業教師的女孩子,她想過自己可能嫁給一個精通家電機械或是計算機維修的工科男,或是穿著白大褂、玉樹臨風的醫生男,再或者是文質彬彬、埋頭鑽研的學術男,當然也包括精明利落、談笑間灰飛煙滅的經商男……可是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嫁給一個同樣是文科畢業、一板一眼的公務員?!所以,在這個匪夷所思的世界裡,真是充滿了無限多種匪夷所思的可能啊!對顧小影來說,她與管桐的相識,也不啻於是場從天而降的意外。那天是週三。按照藝術學院逢一開女浴室、二四六開男浴室的慣例,下午四點,顧小影欣然奔赴在去洗澡的路上——可是洗完澡才發現,她居然忘記帶換洗的衣服,而是穿著睡衣就出門了?!她直覺地把這一切歸咎為自己最近深受卡西爾毒害——研二,顧小影的親親導師在得知自己門下的研究生們居然連一篇學術論文都沒有發表過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發飆了!他下了最後通牒,要求所有人必須在一個月內交上成型的論文,否則提頭來見!就這樣,顧小影哀嘆著翻出曾經寫了一半就擱淺的美學論文,又死啃了兩週“符號論美學”奠基人、德國哲學家卡西爾的《人論》,看得暈頭轉向、腦筋短路,幹什麼都丟三落四的。站在浴室門口,顧小影的內心在激烈掙扎——是先去餐廳買飯,還是先上樓換衣服,再下樓來買飯?兩分鐘後,愛美之心終於輸給轆轆飢腸,顧小影一咬牙、一跺腳,轉身衝進了餐廳!於是,那天,恰好也站在藝術學院學生餐廳裡準備買飯的管桐就有幸看見一個穿維尼熊睡衣、kitty貓拖鞋的女生,一路披頭散髮地衝進餐廳,站到自己身邊,眼睛緊緊盯著盤裡最後一份紅燒肉燉土豆,聲音亢奮地對賣飯的大師傅說:“一份紅燒肉燉土豆,用塑膠袋裝,我帶走。”當時是傍晚,偌大的學生餐廳裡熙熙攘攘全都是買飯的學生。管桐瞠目結舌地地看著身邊的女生:剛剛洗完澡的女孩子,面板很白,眼睛明亮,臉頰上紅撲撲的。她左手提一小筐,內裝洗髮水、沐浴露、香皂、肥皂等物品若干,右手指著紅燒肉燉土豆,一臉幸福滿足的笑容……那笑容如此明媚而歡愉,看得管桐呆住了。正待著,突然肩膀被拍一掌,管桐回頭,看見師弟江岳陽笑嘻嘻的臉:“怎麼樣,師兄,是不是美女很多?”同一時刻,買完飯的顧小影拎著裝著紅燒肉燉土豆的塑膠袋迴轉身,目光落在江岳陽身上的剎那,驚訝地叫:“啊!江老師!”江岳陽扭過頭,看見是顧小影,剛想笑著打招呼,卻在看見顧小影身上的睡衣和拖鞋後,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江岳陽才找到自己的舌頭,皺著眉頭看著顧小影道:“我說顧小影你能不能講究點個人形象?餐廳是公共場合,你穿成這樣不影響校容嗎?”顧小影饒有興趣地看看站在江岳陽身邊的管桐,心裡還在想這麼斯文儒雅的男人在藝術學院還真是少見,話說這裡都是陽光男孩、時尚帥哥或者嬉皮風格的前衛青年比較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遍,眼見著管桐有點臉紅了、江岳陽有點臉青了才收回目光,看著江嶽樣撇嘴:“我本來也沒打算在這裡吃啊,如果不是看見江老師,我這會兒已經回到寢室了,壓根來不及影響校容!”江岳陽頭疼,拂額哀嘆:“藝術學院真是太有風格了。”顧小影直覺地反駁:“江老師,你是省大畢業的,當然不會知道,在我們藝術學院,就算你穿一條床單在校園裡走,那也充其量不過是行為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