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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對餘樂樂來說這是個永遠不能碰觸的詞彙,這個城市裡每天都在上演車禍的悲劇,電視裡常常會有鮮血淋漓的報道,每到這個時候,餘樂樂當機立斷都會選擇更換頻道。她永遠無法忘記一場車禍給自己帶來了什麼,那種切膚的痛她壓根沒有勇氣去回憶,更沒有力量再承受一次。對她而言,這普天下的肇事司機都是一樣的可惡,這城市裡所有的桑塔納轎車都活該爆胎! 可是任是傻子也能看清楚:面前的這個孩子,他和於天年紀相仿,臉上帶著凍瘡、嘴角也破裂了,露出鮮紅的血絲來。這樣的一個人,你心裡就算有再大的仇恨、再無法癒合的傷口,又能說什麼呢? 餘樂樂頹然地坐到椅子上,連海平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他抬起頭,看看身邊焦急的於叔叔、啜泣的樂樂母親,還有目光恍惚的餘樂樂,覺得有點手足無措。 正在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一家人迅速圍上去,在他們身邊,肇事的男孩猛地哆嗦一下,伸出一隻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眼睛恐懼地看著手術室大門。餘樂樂站在母親身後,把他一切的表情盡收眼底。 終於有大夫走出來,他摘下口罩,衝於叔叔點點頭:“沒事了,放心吧。” 一瞬間,餘樂樂看見肇事男孩眼睛裡的恐懼被巨大的後怕代替,他似乎消失了支撐身體的力量,劫後餘生般沿座椅滑坐到地板上。 餘樂樂的心裡好像被很多小蟲子噬咬著,一口口,滴出矛盾而猶豫的血來。 於天終於被推出手術室,於叔叔和媽媽快速圍上去,而那男孩也站起身,緊緊盯住於天的臉。他注意到餘樂樂注視自己的目光,忐忑地看過去,只看見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你走吧。”餘樂樂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沙啞。 男孩愣住了。 於叔叔和媽媽互相看對方一眼,又看一眼餘樂樂,沒有說話,只是隨護士推於天去病房。走廊裡很快就剩下餘樂樂和連海平,還有他們對面一直在瑟瑟發抖的男孩。 “我是說,你走吧。”餘樂樂重複。 “撲通”一聲,男孩雙膝一軟,徑直跪倒在餘樂樂面前,餘樂樂終於有了表情,一絲絲驚訝、一點點難過的神情從她眼睛裡流露出來。 “大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出來掙學費,我已經不能上學了,可是我弟弟得上學啊,大姐,你別抓我,我要是坐牢了,我奶奶、我媽、我弟弟指望誰去啊!” 他的嚎啕聲迴響在走廊裡,餘樂樂徹底僵住了。 她似乎記起來,多少年前,媽媽也是這樣嚎啕大哭,每天守在公安局門口要為爸爸討回一個公道——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是個會大聲哭泣的女人,可是從爸爸死後,她一次次號啕大哭著上訪,她昔日的氣質早已蕩然無存,可是這樣的犧牲相比她心底的苦而言卻又那麼微不足道。 餘樂樂猛地晃晃頭,將那些昔日的記憶拋開,她遲疑著,終究還是彎下腰,伸出手,拽一下面前男孩的胳膊。也是這一摸才知道,他的衣服單薄得難以想象,在這樣的寒冬裡怕是連最小的風都擋不住。 “以後一定要小心,城市裡人多車多,不比你們在農村,萬一傷了人,別人受苦,你也要擔責任。”餘樂樂的聲音低低的,可是男孩在聽見的剎那猛地梗住了哭泣。 他害怕地抬起頭,看看餘樂樂平靜的臉,聽見她說:“走吧,沒事了,以後要小心。” 他驚訝地看著餘樂樂,過一會囁嚅道:“大姐,我過幾天送錢過來,我也沒有多少錢,可是……” “算了,”餘樂樂看著他,眼睛裡閃過一些同情與難過,她從兜裡掏出一張100元的紙幣,塞進男孩手裡:“我現在只有這麼多,拿回去給你弟弟吧。” 面前的男孩愣住了,過一會,他猛地將頭重重磕向地板,卻被餘樂樂一把攔住:“別這樣,我比你大不了多少,這樣我也受不起。” 她站起身,靜靜地看著男孩:“是我要謝謝你,我本來以為我只是在同情,可是現在才知道,有些親情是誰也不能否認的。” 她轉身,往病房的方向走去,連海平長長地舒口氣,隨即跟上。男孩還跪在那裡,傻傻地看著餘樂樂走遠的方向,他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卻依然抑制不住一些淚水的上湧。 直到進了電梯,餘樂樂才伸出手抓住連海平的胳膊,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連海平下意識地把餘樂樂攬進懷裡,卻發現她在輕輕地顫抖。 他嘆口氣,只是緊了緊胳膊,沒有說話。 四周那麼安靜,他低下頭,看她疲憊的樣子,心裡卻湧出矛盾的滋味來:一邊希望這樣的事情永遠不要再發生,另一邊,卻恨不得時間就此靜止,直至地老天荒。 16-1 於天出院後不久,餘樂樂再次走上四級考場。於叔叔和媽媽都沒有再提起那天發生的事,似乎對於那個肇事的男孩子,大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