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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喊不知道堅持了多久,嗓子早已經啞了,只聽見助產士說:“使勁,快出來了……”餘樂樂拼盡全身的力氣,可是漸漸覺得這個世界在慢慢扭曲。伴隨著疼痛的一波波來襲,她視野中的物體漸漸變形。頭頂上方的燈、身邊戴著口罩的面孔、那些漂浮著若隱若現的幻象,都好像變成了球體,擠壓著在自己面前晃動。疼——從來沒有經歷過、也壓根無法想象的疼痛,直入骨髓。漸漸,疼痛的間歇時間越來越短,發作的時間越來越長,撕扯著、翻滾著,將她淹沒!痛到極致的時候,她根本分不清是哪裡痛——肚子,還是其它什麼地方?她的眼淚早已經無法抑制地流出來,開始的時候她還喊幾聲連海平的名字,可是到後來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助產士急了,醫生們開始在她面前不斷說著什麼,可是她覺得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變得遙遠。漸漸,那些晃動著的人像,都模糊得不像話了。耳朵裡漸漸響起蜂鳴,她努力想瞪大眼,可是眼前的色澤越來越濃重,頭很沉,膨脹著,好像馬上就要爆炸。要拼盡全力,才能聽見有人在說話,幾個模糊的詞彙:保大人……孩子……她突然間覺得害怕,甚至湧出鋪天蓋地的絕望——連海平,你在哪?你不要孩子了嗎?我堅持了八個多月,你要我前功盡棄嗎?你說話啊,你聽見我叫你了嗎,你聽沒聽到我的話——我想要孩子啊!哪怕我死,也要孩子活,他還沒看見這個世界,你們怎麼能放棄他?!連海平,如果一定要死,你讓我去啊!孩子多無辜,你不能不要他!連海平,你這個混帳!可是,連海平,如果我死了,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想看你一眼,哪怕就一眼也好。我好久沒看見你了,你還好嗎?我覺得我快要離開了呢,我怎麼什麼都感覺不到了?我聽不清聲音,那些晃來晃去的人,他們在說什麼?我也看不清楚周圍的人或物,肚子好疼啊,可是我沒有力氣了,我一點都使不上勁了。海平,我那麼想念你啊……餘樂樂的世界爆發出反覆而有嘈雜的聲音,那種聲音很奇怪,不是人說話,而是機器一樣的響聲。漸漸,她什麼都看不到了,也聽不到了,全身的力氣都好像消失掉了。然而,就在這樣迷迷糊糊的時間裡,在昏迷之前,餘樂樂終於還是拼盡全力說出最後一句話:“要孩子!”然後,世界砰地一聲,歸於寂靜!產房裡開始了緊張的搶救。趙穎華身上沾滿血跡,額上全是汗水,所有人都在緊張忙碌地想要救回一條人命。那一刻,在一邊打下手的盧遠洋突然被深深地震撼了。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就是拼了一條命,也要保孩子!話說回來,哪個做母親的又不是呢?盧遠洋回頭看,餘樂樂的臉已經沒有一點血色,恍惚中,他似乎還記得若干年前,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女孩子,一隻手被許宸牽在手裡,滿臉都是幸福燦爛的笑容。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可是為什麼,如今,那些安然幸福的場景還是清晰如斯?原來,時光從沒有帶走那些溫暖和煦的記憶。他似乎有些理解許宸了:愛過一個人,一定會有痕跡的吧?如果想要讓他做到事不關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突然想起剛才去找病人家屬簽字時,門口那個男人絕望的哀求:我要她活著,大夫,求求你。他承認,本來,他是恨這個人的:恨他搶走了許宸的幸福,恨他搶走了還不珍惜,居然可以在自己妻子拿命打賭的時候都不在身邊!可是,當看見他風塵僕僕的身影還有那雙瞪得血紅的眼睛的時候,當聽見他和許宸一樣,為了這個女人,哀求他“救救她”的時候,他突然恨不起來了——那雙眼睛裡、那聲哀求裡,都含了太多的痛悔與愛,太多因為生命的脆弱而顯得更加巨大的愛。那些愛,誰說就比許宸少了?也是到這時,盧遠洋終於知道:當愛情變成親情,那些唇齒相依的感情會漸漸呈幾何倍數增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因為這樣那樣不同的機緣而突然爆發。這種爆發就好像葛摩島的火山一樣,挾裹著灼熱的火山熔岩,傾瀉而出。燙得讓人心疼。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嬰兒“哇”的一聲啼哭驚醒了盧遠洋。他驚喜地回頭,看見剛才餘樂樂拼勁最後一絲力氣帶來的孩子已經在護士手中變得乾乾淨淨:是個小男孩,眼睛緊緊閉著,表情很不愉快,好像是在埋怨自己為什麼經歷了那麼久的時間才來到這世界上。也幾乎是同一時刻,趙穎華的搶救工作獲得成功:心電圖重新開始呈波浪線狀起伏,躺在手術檯上面如死灰的女子開始微弱的呼吸。盧遠洋默默走上前,替趙穎華擦擦額上的汗。趙穎華如釋重負地看他一眼,他的眼眶竟然有些發酸。似乎,就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接餘樂樂電話的情景,又隱約想起那時候和許宸談起她的場面……那些交錯的鏡頭飛馳著閃過,似乎,就是那些我們不忍忘記的、人生中最美好的年代。他用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