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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微微嘆了口氣。顧小影抬頭看看他,笑一笑道:“還是隨緣吧,總會越來越好的,對不對?”江岳陽點點頭,顧小影扭頭往窗外看出去:鬱鬱蔥蔥的夏天,一切都生機勃勃,可是為什麼,她心裡,始終有隱隱的擔憂?(2)下顧小影心裡擔憂著的那一個,其實就是段斐。自離婚以後,段斐的狀態……怎麼說呢,看上去是十分好:仍然笑容可親,忙工作的時候也不失幹練爽利,裙裾飄飛、打扮一天比一天摩登——或者可以說,離婚後的段斐甚至比她當年在藝術學院唸書或大學畢業剛去理工大學工作的時候還要漂亮、年輕、時尚!可是,知情人看在心裡,卻愈加心疼——這分明就是一種刻意的強調,似乎是要用某種顯而易見的不在乎,來強調某些快樂的存在,來努力昭示一些未曾消逝的青春——你明知道,卸去這些光鮮亮麗的偽裝之後,一道道的傷口,仍然沒有癒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癒合呢……那畢竟是一場曾打算託付一輩子的婚姻,是一夜之間就生生弄丟了的婚姻,是果果的爸爸從此再不會陪她長大。看著這樣的段斐,顧小影心裡著急,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偶爾和許莘通電話,兩人隔著電話線長吁短嘆,都覺得這個問題比想象中更加棘手。離婚後不久,段斐就開始一場又一場地相親。那段時間,她總是興高采烈地奔赴陌生的約會,再帶著淡然的表情回來——她告訴顧小影和許莘,我們只有在戰術上重視敵人、在戰略上藐視敵人,才能取得戰爭的勝利!顧小影和許莘憂心忡忡——她們很想說其實愛情不是戰爭,沒有誰勝誰負,可是這話她們說不出口,便只能焦急又忐忑地耗著。到這時她們已經知道了,有時候,有些事,仿若雷區,不能碰觸。哪怕是善意的,也不可以。就在這種情況下,有一天,果果突然生病了。開始的時候不過是有點發低燒、厭食,段斐用物理方法給果果降溫,可是沒有什麼明顯效果,到晚上的時候覺得不對勁,一掀衣服,果然看見大大小小紅色斑疹,沒過多久就變成了透明的小水皰。要是換在平時,段斐即便記不清自己長水痘時的樣子,但觸類旁通地想想,應該就能想到這是水痘。可當時深更半夜的,一個獨身的女人帶著個孩子,想保持冷靜也很難。段斐急得亂轉,衝過去就拍許莘的房門,帶著哭腔喊:“莘莘,莘莘,醒醒,果果生病了!”許莘睡得顛三倒四的,被段斐拍醒,嚇得一個挺身從床上坐起來,待聽清段斐說的是什麼之後,拖鞋都沒顧得上穿,抓起一件睡衣就往段斐屋裡跑。沿途撞到了沙發角、衣櫃邊,連疼都顧不上,幾乎是撲到果果的小床前,燈光下,眼見著果果全身長滿了清亮得似乎隨時都會爆裂開的小水皰,周圍還籠著淺紅色的暈。果果一邊扭動身體一邊哭,手不自覺地就往身上抓,段斐急忙固定住她的手,怕她抓破了水皰感染。許莘急得滿頭汗,問段斐:“這是什麼?”段斐哭得淚眼朦朧,早就沒有了主意:“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許莘努力吸口氣,站起身交待段斐:“姐你抱上果果,我去樓下發動車子,咱們這就去醫院。”段斐手足無措地點點頭,慌里慌張地伸手擦把眼淚,趕緊給果果包小被子,一邊包一邊擔心把水皰弄破,眼裡還有止不住地眼淚往下掉。兩個女人,就這麼手忙腳亂地把果果送到了醫院——凌晨兩點多的時候,馬路上沒有多少車,許莘才敢拿出平日裡絕對不敢提的速度往前衝。好在最近的中醫院距離兩人住的地方不過幾站路,一眨眼就開到了。衝進急診室大門的時候,段斐腿腳都發軟,險些被絆倒。還是許莘一把扶住她,帶著她在長長的走廊裡奔跑。充滿中藥氣息的走廊裡,寂寥的白色燈光,兩個失魂落魄的女人,懷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往前跑……那樣的景象,後來過了很久,當許莘再想起來的時候,都覺得有無法抑制的淒涼與後怕從心底深處湧出來。到那時,許莘也已經嫁作他人婦。可是每當她想起那個夜晚的段斐,那個披頭散髮、眼神都惶恐到無法聚焦的女子……許莘會忍不住哆嗦一下,忍不住往身邊的男人身上靠過去,近乎喃喃地說:“你不要拋棄我。”身邊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安慰她:“你這個悲觀主義的孩子,我怎麼會不要你……”這樣溫暖人心的情話,也是說了好多年,才一點點打消許莘心底的那些忐忑。也是多年後,許莘承認:她以為足夠堅強的自己,其實本質上仍然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她害怕孤獨,害怕受傷害,害怕所有未知的挑戰與迷題……她努力想要從自己身邊尋找好榜樣,可是婚姻中甚少有波瀾不驚的案例。她似乎才知道,別人的婚姻,無論是濃情蜜意,還是勢同水火,那終究是別人的。屬於她的那一段,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有發言權。那個夜晚,就這樣在段斐和許莘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