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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鐘筱雪。 穆忻沒有回答,只是眼含悲憫地看著肖玉華,見她臉上漸漸有了生氣,漸漸有笑容綻開。她拖著穆忻的手,語氣溫和地問她:“你是來找謙謙的?” 穆忻的心一酸,再不知道說什麼好——哪怕她們婆媳曾經針鋒相對、曾經相互仇恨,但這一刻,看見了這樣的肖玉華,穆忻覺得自己對她的恨瞬間灰飛煙滅。此時此刻,在穆忻面前的,只是一個母親,一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因為鋪天蓋地的打擊而失了心神。這一刻,穆忻寧願肖玉華還是以前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至少那時她還有家、有兒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養老院裡孤苦伶仃、思維混亂地度過餘生。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般生楊謙的氣——楊謙,你不要老婆也就罷了,你怎麼能連自己的親媽都撇下?你是英雄了,你因公殉職,你在天上有沒有看見你的母親過著怎樣的日子?你去走訪為什麼不配槍?你為什麼沒有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公安系統常有集訓,就推門入室這一個動作就練過上百遍,你為什麼疏忽大意? 穆忻吸吸鼻子,卻聽見肖玉華嘆息:“你來得不巧,謙謙不在。我等了他好幾天,他一直沒回家。他是恨我……他恨我把他媳婦逼跑了,可那女人我就是看不上……你說你怎麼不早回來呢,你早點回來,你倆是多好的一對兒……” 淚水一下子從穆忻眼裡湧出來。 那天,穆忻是流著淚離開養老院的。走之前去見過養老院裡的負責人,對方聽說她是烈士的同事,還熱情地握了握手,繼而才為難地表示:肖玉華因為強烈的精神刺激變得痴痴呆呆,生活難以自理。可是養老院工作人員少,難免照顧不周,還請務必原諒。 對方說得懇切,穆忻只能點頭表示理解。她在護士帶領下去看了肖玉華的住處,小小的一間屋,行李不多,基本都是以前的舊衣服。穆忻心裡越發難受,轉身出門去不遠處的小超市裡給肖玉華買了一箱牛奶、幾包軟綿綿的點心,再返身回去交給照料她的護士,交代說是給肖玉華加餐用,這才離開。 一路上,穆忻都在想還要為肖玉華置辦點什麼——春天的衣裳鞋襪、好消化的食物、有營養的補品、用來聽廣播的調頻收音機…… 四月初,路兩邊的迎春花開了,穆忻心裡卻亂成一團。 她又想起褚航聲每天都會發的問候簡訊——他不催她回去,只是問她吃得好不好、身體怎麼樣。又說春天流感多,要她注意添減衣裳,不要生病。有時候也說說他自己準備出差,或是連續加了多少天班,精力不濟,這段時間就不過去看她了,讓她務必照顧好自己……偶爾穆忻會回覆一兩條簡短的資訊,更多時候卻是傻呆呆地看著手機螢幕,只覺得心臟每一下的跳動都能擠出一些酸楚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待一切時過境遷、待自己心情平復,她應該回到褚航聲身邊,給他一個交代。可現在看看肖玉華這幅樣子,穆忻心裡難受得緊,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平復傷痕的那一天嗎?又是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讓自己的愧疚、遺憾、懊悔,都一起時過境遷? 穆忻覺得,自己的人生,真不是一個“慘”字就能形容得完的。 也是在穆忻陸續給肖玉華置辦好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品之後,她接到了去市警校參加晉銜培訓的通知。臨出發前,她站在鏡子前看自己肩膀上那兩顆銀色的四角星,不可避免地又想起第一次見楊謙穿警服的樣子。那時,他的肩膀上,也是這樣的兩顆星。 而如今,當培訓結束,她的肩膀上會多一顆星:一槓三星的組合,學名叫做“一級警司”。 事實上,穆忻也要感謝這次培訓——她並沒想到,時隔四年,她居然重新開始站軍姿、跑1500米、列隊上課、實戰演練……高強度的訓練讓她的失眠症不治自愈,有許多次,她剛躺到床上就迷迷糊糊累睡了。 唯一的障礙是反恐課上,當穆忻所在的小組要入室逮捕“攜槍歹徒”的時候,站在建築物門外的穆忻,瞬間臉色煞白。 那一刻,毫無疑問她又想起了楊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