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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我,揮手,說“再見”,然後轉身走遠。我目送他走遠,直到變成看不清的一抹霧,漸漸消散。只餘三月的芙蓉樹,在他身後抽芽生長。我拎起包裹轉身回家,卻突然看見站在院子門口的外婆。她看著張懌走遠的方向,又看看我,一言不發,轉身走回院子裡。晚上吃飯的時候,她終究還是問了我:“今天那個男孩子,幫你拿書的那個,是誰啊?”我不耐煩地回答她:“我同學。”她又問:“他為什麼要幫你拿書啊?”我還是不耐煩:“偶然遇見了,就是從郵局出來就遇見了唄。”她不說話了。晚上,我回到房間裡寫日記。淺綠色帶小鎖的日記本在臺燈下閃爍寧靜的光澤。我提筆,記錄那些動人的瞬間:那個溫和的笑容、那道暗紅的痕跡、那個如同霧一樣散在街角的背影。以及,外婆的嘮叨和多管閒事。我和外婆,我們在這個城市相依為命。我的爺爺奶奶過世早,從我一歲的時候,就是外婆將我帶大。她是南方人,一直到現在說話都帶有明顯的南方口音。據說,當年是因為外公的緣故,她才千里迢迢隨軍來到了這個沒有長江只有海的城市。她一輩子只生了一個孩子,就是我的媽媽。可是,就連這唯一的孩子都不在她身邊。她是個倔強的老太太,她嘴上從來都不說她對我媽媽的想念,可是我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要翻看影集,一點點,看著媽媽從4歲開始到40歲的模樣。當然我承認,她很愛我。小時候身體孱弱的我總是接連不斷地生病。她不相信西藥,寧願在盛夏守著一隻小小的蜂窩煤爐子熬中藥。中藥的味道漸漸漫過一個院子,甘苦的香氣侵略著我整個的童年。那些刺目的陽光、陽光下的外婆、不斷搖動的蒲扇和小小的蜂窩煤爐一起組成一幅碩大的拼圖——有太多細碎的縫隙,然而又完整盛大。那些褐色的汁液,無疑是很苦很苦的。許多次,我哭著把藥碗扔掉,她還是好脾氣地再盛一碗,騙我:“小桃,喝,喝下去外婆給你糖吃。”她手裡舉著那麼碩大一顆酒心巧克力,我伸手抓,她不給我。她只是把藥碗塞到我嘴巴前面,哄我:“別喘氣,一口喝下去就不苦了,喝完了我們吃糖啊!”我就這麼捏著鼻子,摒住呼吸,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著苦澀難聞的藥汁。喝完最後一口,她會把一顆剝好的巧克力塞進我嘴巴里,一隻手給我擦眼淚。她的手乾燥、溫暖、粗糙,擦在我的小臉上,有點疼。那段日子裡,她是我唯一的依靠。於是,我總是扯著她的衣角不鬆手,因為這個緣故,她甚至沒有送我去上過幼兒園,因為她實在受不了聽我在離開她的剎那撕心扯肺的嚎哭聲。她小時候讀過幾年書,所以就自己教我讀書識字,背唐詩,也唱一些南方荷塘裡的水鄉小調……可是,這些都是很悠遠的記憶了,現實是隨著她年紀的增大,她越來越愛管閒事,似乎我的每一件事她都很好奇、都要管。不管是我校服領子沒有洗乾淨、上學忘記戴校徽還是成績不好,她都能日復一日地嘮叨。從我的粗心馬虎到懶散敷衍還有不勤奮等等。她的嘮叨讓我越來越煩她,習慣了頂撞她。每當我頂撞她的時候,她總是很生氣地斥責我,雖然無論怎麼斥責總是那兩句話:“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我把你從小帶到大容易嗎,你自己的媽都不管你,多少年不回家來一次……”漸漸,就變成了我媽的批鬥會。可是,她生氣歸生氣,往往過不了半小時就會煙消雲散,繼續開始新一輪語重心長的關懷、嘮叨、斥責……她老了,她的背駝了,耳朵背了,頭髮白了。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隨著年紀的增大,我和她的心,離得越來越遠了?如果不是,那麼為什麼隨著我一天天地長大,我們彼此之間的對抗卻越來越強烈?是因為不愛了,還是因為更加愛?3-416歲的生日,如此悄無聲息地來到。書上說16歲是花季,可是,16歲,因為不遠處的高考,生命中那些所謂的花朵只能孤獨而脆弱地開放,讓人觸控不到。16歲的生日對我而言更是毫無新奇可言:沒有媽媽送的生日蛋糕,沒有爸爸的微笑祝福。從小到大,我只有外婆的一碗清湯麵——外婆總是說生日蛋糕是祝外國人生日快樂的,而中國人還是要吃麵條才能長長久久。漸漸地,我習慣,也就不再爭辯。當然,也就沒有了特別的希冀。下午五點半,下課鈴聲終於刺破呆滯的空氣,帶一點淒厲的尾音,在千呼萬喚中響起來。教室裡立刻變得凌亂而喧鬧。我收拾書包準備回家,張懌也在慢慢騰騰地收拾東西。很快,教室裡除了值日生就沒剩幾個同學了。然而就在我準備離開座位的一剎那,一隻手飛快地伸進了我的課桌抽屜。我有點驚訝地抬頭,看見張懌站在旁邊,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生日快樂!”他說。他的臉上洋溢著簡單真摯的笑容,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我怔住了。快樂,好像淡藍色明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