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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座位附近出現。課間,張懌離開教室的時候,田佳佳會坐在張懌的座位上,和尹國棟聊天。高高個子的尹國棟看田佳佳的目光,像哥哥寵溺心愛的妹妹。有時候他伸出手,揉一揉田佳佳的頭髮,那樣溫暖的笑、習慣的縱容,讓我悄悄羨慕。我甚至偷偷想,如果我有一個哥哥該多好?當我被人嘲笑的時候,當我被人冷落的時候,他可以站在我面前,伸出手輕輕拍拍我的肩膀,或揉一下我的頭髮,眼角含著笑說:怎麼啦?甚至於他隨時可以出手,幫我教訓那些欺負我的孩子們。我知道,從小,在孤獨中長大的我,或許更加期待一種虛擬的溫暖,迫不及待想要一個可以容身的牆角。於是,我美化了一個男生,以為那是可以庇護我的傘。我全心信任,全力依賴,我以他的微笑為生命的空氣,以他的一句話為快樂的陽光,而當終有一日這傘合攏,這依賴撤離,我那麼輕易便失去平衡,倉惶倒地。那是一種被動的摔倒,比主動倒下更加痛徹心肺。田佳佳這樣評價張懌:人還不錯,可是有些怯懦。“為什麼?”“不知道。”她用大而美麗的眼睛望著我,重複:“不知道,只是那麼覺得。”我微笑。我不知道張懌是否“人不錯”,但我想,田佳佳說的“怯懦”,或許不是沒有道理。到這時,我以為我們已經漸漸遠離了曾經的那些過結。我是說,我以為。是到後來才知道,許多時候,不痛,不是因為傷疤平復,而僅僅因為缺少一個契機。一個把傷口裸露在空氣中,終於爆裂刺痛的契機。或許是為了提示我傷痛的存在,契機那麼快便已到來。6-3語文課,分角色朗讀課文,年輕美麗的語文老師站在講臺上,目光溫柔地掃視臺下。有人悄悄地將身體埋在桌上如山的課本後;有人深深低頭,以避免被抽到;只有我,無所事事,在午後陽光裡注視窗外一叢旺盛的冬青樹。我從來不相信這種事會和我有任何關聯。我眯著眼,能看見秋天給梧桐葉子染上淺黃色的邊緣,花朵凋謝了,只餘下孤獨而單薄的花莖,屹立在秋天的風裡。我微微有些困頓。在明媚的陽光下,毛衣熨貼地攏在面板上,刺刺地癢,面板的敏感與思維的遲鈍相伴而生,讓我不由自主想要打盹。然而,幾乎是突然地,語文老師喊:“陶瀅!”我完全愣住。在一瞬間,清醒的大腦中似乎還吹過一點冷而硬的風。我扭頭看看田佳佳,她站在我旁邊,目光興奮地看著我。“我讀四鳳呢。”她說。我迷茫地看著語文老師。她是那麼好看的一個老師,穿一身羊毛套裙,優雅地衝我微笑,然後我聽見她說:“陶瀅你讀侍萍吧,張懌,你來讀周樸園。”心臟“砰”地一震,或許不到一秒鐘,一腔血已衝到頭頂:“嗡”地一聲,我苦心經營的墓地——掩埋著痛苦記憶的那塊墓碑下,泥土被翻開來,沙礫和碎石散落一地。是曹禺的《雷雨》。它如同一道閃電,“嗤啦”一下劈掉我的殼,我賴以生存的殼。我以為在這個殼後的自己已完全不在乎任何事,可是在那一瞬,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從來未曾忘記。從來未曾。我下意識地回頭,卻碰上張懌的目光,沿教室狹長的對角線相撞。我們同時頓住了。這是我們所能設定的最遠距離。在這個教室裡,我們因為一條對角線的距離而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在我心裡的那些舊結,終究無法開啟。想必,張懌也是一樣的吧?我緩緩起立。在我站起的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我又無法扼制地想起了那些談天說地的日子,那個漂亮的水晶小房子,他手上被包裹勒出的紅印,還有在我最無助最困頓最需要一個解釋的那一刻,他低垂的頭,還有令我冷到心裡去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