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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權在你。”老鬼微笑,“這裡又牽涉到一個規矩,你並不是隨時隨地可以回去,而要等待契機:只有當一個與你年齡相仿的女孩突然喪生,而裴令正恰好經過其間,你才可以趁她陽氣未散的片刻還陽,並及時出現在裴令正面前。如果這女孩是不盲的,那你便不會盲。”“那有多難!”無顏驚呼,“一個人一輩子都未必會恰好碰到另一個人意外喪生,而且我也不想有另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因我而死。”“但這就是規矩,也是為什麼人間會有‘替死鬼’的說法的由來。很多鬼魂為了還陽,就想辦法害人,好借他的陽氣。”二郎看著無顏,“但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的,所以,我們只有等待,聽天由命,如果你該回去,自然會有人死得其時。”又是等待,也許,這就是命運了,無顏又一次感到絕望。絕望,也是自己的命運吧?她看著老鬼說:“對不起,我不想還陽。”“什麼?”老鬼又驚又怒,他費了這半天唇舌,又是辯論又是誘導又是講解規矩,難道全是白搭?然而無顏很堅決道:“如果我聽你的,很可能會像你一樣,等足六十年卻仍然什麼也等不到。或者不用六十年,令正和瑞秋都已不在人世,那我也不用等了,還是要孤零零地喝了孟婆湯去投胎。與其那樣,不如現在就決定放棄。而且如果再生緣的代價是讓令正青年辭世,那我就是謀殺。我寧可不要靈魂,不要記憶,而只要一碗孟婆湯。”陰風颯然,泉聲嗚咽,幽靈的磷光飄蕩,那些是犯了錯的遊魂。遊魂失去了投生的機會,又無力重返陽間,只得化為一點星火執著地遊蕩,直到魂飛魄散的那一天。“那麼在你喝孟婆湯之前,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好不好?”老鬼二郎長嘆一聲,請求著,“我已經等了小翠六十年了,好容易等來了你,總要多聊一會兒吧?如果你喝了孟婆湯,就把什麼都忘了,那我們也就無話可說了。”這是一個公平的提議,也是一個令人不忍拒絕的請求。無顏點點頭,儘量有問必答:“你最想知道什麼呢?我外婆嗎?她在我出生以前就失蹤了。”關於外婆的記憶,是一尊冰冷的石膏像。她就佇立在鍾家花園的水池裡,立了半個多世紀,任風吹雨打,自青春長駐。瑞秋對無顏描繪過石膏外婆的形象,然而怎麼聽都不像一個真人;吳奶奶曾偷偷地給無顏說過一些關於外婆的傳聞,都是她在鍾家服侍多年零零碎碎聽來或者猜測的,沒有多少可信度,因為連她也沒有見過外婆。外公就不同,在無顏的心目中外公是無所不能的神,他威嚴、莊重,著作等身,永不出錯。是他讓她可以在正常人的學校裡一直讀下去,一直升學,直到考上大學,直到大學畢業的。偶爾他也會對無顏聊幾句關於外婆的舊事,說她是美麗優雅的大家閨秀,還給她讀過一首外婆的詩:“處處聽風雨,夜夜總關情。蠟炬心不死,滴淚待天明。”這大概就是外婆給無顏留下的最實在的紀念了。“處處聽風雨,夜夜總關情。蠟炬心不死,滴淚待天明。”老鬼重複著,震盪不已,小翠的這首詩是為他寫的嗎?寫在他們分離的日子裡?她思念他而至徹夜不眠嗎?無顏不理會他,無奈地看一眼奈何橋邊孟婆手中那碗致命的湯水,嚥下渴望,繼續講自己的故事——她一天天地長大,從毛絨絨小囡長成水靈靈少女,長成大姑娘,上大學,找工作,但是外公並不見得老,他還和她記憶中的一樣,還是那麼帥,那麼瀟灑,從容而有風度。他就是有那種威嚴,可以把時間也拴得住,只許他來支配它們,不許它們來改變他。如果她願意,他甚至還可以讓她繼續讀研,甚至攻博,可惜她晚生了那麼多年,不然說不定他就可以做她的導師。不過現在也沒什麼,只要她願意,他仍然可以為她找最好的導師,給她最好的教育,只要她願意。但是無顏卻不願意再讀下去了,她不是不喜歡讀書,正相反,她簡直太喜歡上學了,因為她喜歡用成績單來證明自己可以做到和明眼人一樣,甚至比他們更好。不過既然要做一個普通人,那麼她更渴望工作,自給自足,自力更生。她想花她自己賺的每一分錢,完全憑自己的能力生存。外公為她介紹了許多工作,很多條件優厚,環境輕鬆,但是她拒絕了,說好了要靠自己,她怎麼都要讓自己來安排自己一回。她真的為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在盲人學校當老師。盲人學校的老師也都是明眼人,但是她去應徵的時候,校長和教導主任就差沒有起立敬禮了——有什麼比讓一個盲人老師來教導盲人更可以鼓勵他們成材的呢?他們好像忽然發現了盲人教育的新領域,並且敏感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學校的一大新聞點,說不定會引起媒體的關注,帶來師資力量以外的利益。不需要經驗,不需要考核,只要她站在這裡,手持一張常規大學的畢業文憑,僅憑這個就足夠了。文憑,在人間是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