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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為霸王而死,於是便成了楚霸王心頭的惟一至愛。相信項羽烏江自盡的時候,眼前掠過的,一定是虞美人長袖舞劍的身影。那一對美麗的魂魄化成了蝴蝶,那一段悽豔剛烈的英雄故事成為傳奇。然而如果霸王未死呢?如果霸王不死,且可以東山再起,一定還會遇上別的美人,王姬或者趙姬,一樣地軟帳溫衾,鴛鴦情濃。但是他不會忘記虞姬,這是肯定的,她曾為他舞劍而歌,誓死相隨,那一曲絕唱早成了他心頭的硃砂痣,刻骨銘心,永誌不忘。然而如果虞姬未死呢?如果虞姬的死只是一場鬧劇,她其實被救活了,並且和他一起逃難,一起劫後餘生,重坐江山,那便會如何?或許項羽不該是個忘恩負義喜新棄舊的男人,他會將她扶正,畢竟他們曾經一同出生入死、同甘共苦。這樣的經歷無可取代,她的地位也是別的姬妾美人無可取代的。但又怎麼樣?她還是會老、會死,而他覺得已經給過她回報,給足了她身家地位,大可以當她是衣襟上一粒枯槁乾硬的飯粘子,而調頭另尋新鮮的美味佳餚去了。所謂永恆,其實只是一個不可重複到此而止的瞬間罷了。——《流芳百世》之虞美人畫像和一個鬼魂同居,總覺得緊促,急景殘年似的,時間變得異常有限,沙漏樣從指縫間溜走,抓不緊也留不住。可是到了夜間,夜晚又未免太長了。總是連綿不斷的噩夢、無休無止的魅歌、穿梭的白色影子、重重疊疊的霧氣,這一切令我的夜晚如臥針氈,每一分鐘都是那樣難捱——地獄裡煎鬼,當無非如此。我幾乎要害怕回家了,但是我又怎麼能放下香如不理呢?她只是一個迷路的鬼魂,忘記了自己的來歷和去向,在人間只有這一個地方可棲,只有我和念兒兩個朋友可信,我們不管她,誰管她?日復一日,不管腳步是多麼沉重趑趄,最終還是將我準確地帶回家裡,讓我和一隻鬼一起,坐在桌子旁邊,吃飯、品茶、閒話家常,然後各自回房,開始一晚的噩夢。有時是真的做夢,大多關於香如。我看到她走在一個長長的巷子裡,長髮飛揚、左瞻右顧、遲疑彷徨,很不情願的樣子。夢中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臉,神情迷茫,就如同我醒著時看到的那樣。有時我則不能確定是夢還是想像——當奇怪的聲音再次將我喚醒,我告訴自己不要理,但是身不由己,還是會夜夜穿過客廳往香如的房間偷窺。在那裡,我看見香如穿著古代的衣裳,和許多寬袍大袖的女子圍坐在一起,就像同我和念兒坐在一起時一樣。她們談話、剪花、彈箏,甚至做遊戲,那些遊戲也都是很古老的雙陸象棋之類。我看著她們雲裡霧裡的姿容,猜想這一位或許是魚玄機,那一個可能是蘇小小,戴鳳冠的或是楊玉環,跳舞的應是趙飛燕……她們的身體彼此穿越而毫無障礙,無論喧囂得多麼熱鬧都不發出一絲聲響,而那若有若無的悽美音樂,只是飄浮在空中的難以捉摸的音符,不屬於任何樂器。窗外,簾鉤上懸著一彎月牙,淡得等於沒有。無法確知我的所見所聞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因為那一切就像誌異小說裡寫的那樣,總是在天明前消逝無蹤。而不論我在夜間有著什麼樣的奇遇,醒來時,永遠躺在我自己的床上,我又不敢去問香如,怕驚了她的魂……不過也不必問了。鬼魂自然應當是幻覺,香如也是幻覺,不僅死後是幻覺,生前也是幻覺,柏如桐是幻覺,玉米是幻覺,香雲紗是幻覺,愛情是幻覺,連同人生都是一場幻覺。鏡花水月,浮光掠影,我看鬼魂是虛,她們看我,又何嘗不是夢裡風景?但是柏如桐卻不肯忘記香如。他在星期五的早晨打來電話,要求登門拜訪。幸虧電話是我接的,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問,只急急忙忙地說:“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出去,這會兒家裡沒人,一小時後我們在上次見面的那個西餐廳碰面好嗎?”絕不能讓他上門,絕不能讓他見到香如,為了香如,我必須說謊。“不,不要來家裡等,因為大廈出了事,這幾天拒絕訪客,就在餐廳等好了。我很快就會到的。”剛掛上電話,香如自裡屋走出來,茫茫然地問:“是誰?”我心中暗呼好險,要馬上去郵電局停了這個號碼才行,不然早晚會穿幫。“有客戶想訂一套金陵十二釵的手繪真絲長裙,約我出去面談。”我說。又是一個謊言。這幾天裡,為了掩飾真相,我說了數不清的謊話,這樣顛倒黑白,已經駕輕就熟。看著香如蒼白而美麗的臉,我眼前不能拂去的,卻仍然是她曾經粉身碎骨的慘烈。不,絕不能讓她再受傷害,絕不可以要她再次消失,為了保護香如,留住香如,別說撒謊,再荒謬不合理的事我也願意做。我對著鏡子做深呼吸,然後,像一個全副武裝的女戰士那樣,昂首挺胸地出門了。連和鬼魂同居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人是我不能應付的呢?辦妥停機手續再趕到餐廳,柏如桐已經到了,面前放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