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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菀心煩意亂,一邊為自己終於有機會進一步查清真相而興奮,另一邊又為了即將再次見到碧藥而恐懼。她想著在大殿見到的那枚碧綠藥丸,想著盧夫人墓碑上的字句,想著上次在通志堂初見碧藥時她給予自己的恐嚇與侮辱。納蘭碧藥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不只擁有才智、心機、美貌,她還擁有權勢,是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取人性命的。自己與她為敵,比之與虎謀皮還要更艱難,也更荒誕。可是,自己卻不能不做。沈菀相信,公子會幫自己的。她一個清音閣的妓女,竟然可以一步步走進雙林寺,走進明珠府,今日還要走進紫禁城去,這不是奇蹟是什麼?她經歷了那麼多困境磨難,卻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一定是天意,是公子的亡靈在庇佑自己。於是,她一大早來到這淥水亭,在去年為公子獻舞的地方久久地獨坐,沉思,在回憶中感受著公子的一顰一笑。昨夜下過一場雨,淥水亭愈覺得花明柳暗,霽色一新。她穿行在花繁柳密間,走在荼蘼架、蔦蘿架、還有葡萄架下,陽光稀疏地篩過枝葉跳躍在她的身上,將她渾身照得通透。她就像一個發光體,忽明忽暗地行走著,彷彿在汲取天地精華,而容若就默默地陪在她身邊,提供著援助。她有時很慶幸自己可以這樣隨時隨地見到公子,在他死後還可以繼續擁有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然而有時候又覺得悲哀,因為漸漸分不清哪些記憶是真實的,而哪一些只存在於她的幻想中。她真的害怕,這樣的時日久了,她會漸漸忘記公子真正的樣子,而用幻想取代了現實。不到午時,覺羅夫人就催促著沈菀裝扮了,梳了兩把頭,戴了大拉翅,穿了花盆底鞋子。端詳一番,又從頭上拔下那根金鳳銜紅寶的步搖簪來,替沈菀插在頭上。沈菀吃了一驚,忙道:“這是夫人最心愛的簪子,菀兒何德何能,怎配插戴?”忙欲拔時,覺羅夫人按住了道:“你替我生了個這麼可愛的孫子,這簪子正配你來戴呢。”沈菀更加惶惑地搖頭:“沈菀愧不敢當。”這句話說得誠心誠意,然而眾人都只當她謙遜,水娘也在一旁勸道:“太太賞你的,你就收下吧。太太賞人東西,是不喜歡人家推辭的。”沈菀只得磕頭謝賞。覺羅夫人穿戴了一品夫人大裝,午飯也沒吃,只與沈菀各喝了一碗杏仁燕窩,便一同上了轎子。前邊旗牌開道,兩邊衛兵夾護,徑往宮裡來。沈菀這還是第一次做旗人裝扮,未免不自在,況且懷裡抱著孩子,也覺得頗為怪異。自打這孩子出生,她只在人前應景兒才不得已抱一兩次,少有這樣長久地親暱。轎子一顛一搖的,沈菀抱著孩子,心頭恍恍惚惚,不禁又沉入了回憶中——這麼巧,又是五月二十三,又是盛妝打扮,坐轎子出門。只不過,去年今天替她打扮送她出門的,是鴇母與倚紅姐姐。那天,她穿了自己最隆重最喜愛的紫地纏枝蓮滿繡衣裳,懷裡抱了宴舞的衣裳包兒,坐在轎上,無由地竟有種好人家女兒出嫁的感覺,偷偷將袖子假裝了紅蓋頭擋在臉前取樂,想象著這是迎親的花轎,而自己正走在送親路上,就要嫁入明府了。轉眼一年,現在她真的成了明府的小姨奶奶,可是,公子卻不在了!她今天第一次知道入宮的規矩——原來覲見規矩,因怕在宮中內急,故而都不教吃飽。如此說來,公子豈非長年累月都不曾吃過一頓飽飯,睡過一個好覺?一滴眼淚濺落在孩子臉上,孩子眨了眨眼,愣愣地看著母親,眼睛黑白分明,忽然一笑,便如石榴初綻。覺羅氏嘆道:“看到小孩子笑,心也酥了。這孩兒,和冬郎還真像。”沈菀也只覺彷彿一股暖流經過心底般,身上軟軟的,不禁低下頭,在孩子的小臉上親了一下,趁機在襁褓上蹭幹了眼淚。孩子舞手紮腳,笑得越發歡愉。宮牆聳立,轎子從神武門進來,沿著東一長街走過長長的永巷,直入內廷,沈菀從轎簾間望出去,只看見兩旁山牆長房排列,一望無邊。然後,她聽到“嘎”的一聲,幾隻烏鴉從轎子前斜刺裡飛出,竟飛向圍牆外面去了。沈菀嚇了一跳,不禁問:“皇宮裡怎麼會有這麼烏鴉?”“烏鴉是滿族人的祖先,是跟隨八旗大軍一起從草原上來到北京城的。”覺羅氏告訴沈菀,在大清以前,這京城裡是沒有多少烏鴉的,前明的最後一個皇上崇禎帝,吊死在景山海棠樹下,還是烏鴉給他送的終。覺羅氏還說,承乾宮從前叫作永寧宮,如今的名兒是崇禎皇帝改的,賜給他最寵愛的田貴妃居住。那田妃裹著一雙蓮足,卻擅蹴鞠,且姿態安雅,無人能及;能騎善射,而且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吹笛彈琴,崇禎帝贊之有“裂石穿雲”之聲。有一天,崇禎聽完田妃彈琴,隨口問周皇后為什麼不會,皇后正色答:“妾本儒家,惟知蠶織耳。妃從何人授指法?”皇上聽了,不由對田貴妃的出身懷疑起來,果然問田貴妃跟誰學的琴。田妃說是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