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公子就應了,輕輕吟誦一闕《卜運算元》,但詠的不是桃花,卻是柳樹:“嬌軟不勝垂,瘦怯那禁舞。多事年年二月風,剪出鵝黃縷。一種可憐生,落日和煙雨。蘇小門前長短條,即漸迷行處。”沈菀低吟著,徘徊著,想了一想,忽然臉上變色,著惱起來,哭道:“讓你寫桃花,你卻寫柳樹,莫非譏笑我是‘章臺柳’麼?什麼‘蘇小門前長短條’,我不想做蘇小小,只想做李香君。”她坐在池邊對著兩株明開夜合嗚咽著,越哭越委屈,真像是公子欺負了她一樣。有隻鶴原立在那兒梳翎,聽見哭聲,“忒兒”一聲飛走了。沈菀越發委屈,哭道:“你欺負我,你養的鶴也欺負我。”她常常這樣給自己編故事玩兒,假裝自己真的被公子娶了,以妾侍的名義住進這明府花園來,與他朝擁暮眠,相依相伴,有時琴瑟相諧,有時又鬥嘴嘔氣。就像此刻,無端端地嘔一場氣,好讓他哄她勸她。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可理喻,然而任性和不講理,難道不是女人的權利麼?更何況,她還是一個懷了孕的女人。只是,當她任性的時候,沒有人會來勸她,哄她,只會由著她一個人哭到無趣,哭到無淚。風停了,然而桃花仍然一瓣一瓣地落下來,沉甸甸滿是心事。到了這個時候,沈菀已經是一天天數著日子過的,簡直有些度日如年的意味。今天是二月十二,她來府上已經整整兩個月了,心裡卻覺得已經住了十多年似的,簡直住得老了。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也還年輕,但已有了幾分滄桑。說書的唱過一句詞: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納蘭公子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他是再沒什麼機會老去的。而自己,卻將一天天地蒼老,直到白髮成霜,紅顏如槁。但又怎樣呢?她活著,不是他的紅顏;她死了,也無關他的青冢。縱然住進了明府,住到了覺羅夫人的上房隔壁,人們嘴裡叫著“沈姑娘”,禮兒上卻都當她作“沈姨娘”對待,可她到底名不正言不順,不是公子的什麼人。沈菀嘆一口氣,真是羨慕盧夫人,死的時候才二十歲,永遠的二十歲,難怪可以成為納蘭公子心中永遠的美人;還有納蘭碧藥,跟他遠隔著宮牆,相思不相親,可望不可及,偶爾千難萬險地見一回,拼著洩露天機都要寫在詞裡,讓他念了一輩子,至死不怨。她們都是有福氣的人,能得到公子那麼真心真意的愛。而她呢,連一首他為她做的桃花詞都得不到。可是她相信,她們誰為公子做的也沒有她多,她可是從十二歲起就深深愛著他的,整整愛了七年,只是他不知道罷了,到死也不知道。現在,就更不知道了。她的生活,從頭到尾就是一場虛妄的夢,虛妄的愛情,虛妄的身份,虛妄的抱負——她以納蘭容若遺腹子之母的身份住在明府裡,為的是查詢公子猝死的真相,為公子申冤報仇。可是,住到覺羅夫人上房的這些日子,事情竟毫無進展,到現在為止,她只知道公子是被人毒死的,康熙帝曾賜過他一丸毒藥,可是公子卻沒有服下。但知道了又怎樣呢?她能去向娘娘質疑、向皇上宣戰嗎?她想起宋朝名妓李師師的故事,如果她也能像李師師那樣,以妓女之卑卻與皇上成一時之緣,或許就有機會進一步查明真相了。但是她怎麼樣才能見到皇上、見到娘娘呢?何況,就算見到了皇上,以她現在這狼犺的身材,難得可以得垂青睞麼?沈菀又嘆了一口氣,只覺倦意襲來,剛剛扶著廊柱站起來,卻看到水娘急匆匆來了,拍手叫道:“我找了多少地方,原來姑娘倒在這裡清閒。太太讓人都到前廳裡去呢。”沈菀一手扶著涼亭柱子,一手撐著腰笑道:“水大娘,您也歇口氣兒緩著點說。太太讓什麼人去廳裡呢,為的什麼事?”水娘忙加快幾步,搶上來扶著沈菀一級級下來,一邊笑道:“人多著呢,幾位姨太太,大少奶奶,顏姨奶奶,少爺小姐們,還有府裡各房的管事奶奶們,都要去呢。說是還派了車去接咱們姑奶奶、舅奶奶、還有惠妃娘娘家的爺們奶奶們,等下也都要來議事呢。”沈菀跟著水娘來至前廳,果然黑鴉鴉屋裡屋外站了一院子人,有執事的媳婦婆子站了一地,那些府裡有年紀的老嬤嬤則散坐著,見她來了,忙都站起來含笑招呼說:“沈姑娘來了。”連大奶奶官氏也特地過來親親熱熱地拉著手引至覺羅夫人座前說:“姑娘這邊坐。”惟有顏姨娘坐著一些兒不動。夫人便問沈菀“打哪兒來?”又命人拿暖墊給她靠在背後,盛熱的紅棗桂圓湯來暖胃。福哥兒和展小姐也都說要喝,官氏忙命人再盛兩碗來。顏姨娘臉色越發難看。沈菀笑道:“才在園子裡走了走,原來明開夜合花也都開了,太太說奇不奇?”覺羅夫人嘆道:“如今說的可不就是這開花的事麼?大概老爺在待朝時,隨口說起今年咱們府上桃花開得早,不知怎的竟傳到萬歲爺耳朵裡了,龍顏大悅,說今天是二月十二,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