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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了。我說過,第一次看她的《傾城之戀》時,我只有十歲,也就和小瑛遷居上海的年齡差不多吧,只是,當時的我,遠比愛玲幸福得多。 我再次說:“小瑛,對不起。” “我現在不叫小瑛,叫張愛玲了。”愛玲虛弱地說,“姐姐,記得嗎?你說過我讓你愛憐。我記著你的話,讓媽媽把我的名字改成愛玲,因為,我希望多一點人愛我,有更多的人愛憐我,就像姐姐你這樣。姐姐,你是……我的偶像。” 我的眼淚流下來,不能自抑:“愛玲,是誰把你鎖在這裡?我能幫你什麼?” 隔了十年,我問她的問題,卻仍然和幾分鐘前一樣。 但是愛玲已經閉上眼睛,不肯回答,眼角緩緩滲出兩滴清淚。 我失措地望著窗外,一時無語,忽覺那景象依稀彷彿,在哪裡見過的:陽臺上有木的欄杆,欄杆外秋冬的淡青的天上有飛機掠過的白線,對面的門樓上挑起灰石的鹿角,底下累累兩排小石菩薩……這不是一九二八年的天津,而是一九三八年的上海,張愛玲就是在這一年裡離家出走,投奔姑姑張茂淵的。 彷彿不是同一個人 但是此刻,此刻的愛玲還沒有逃脫舊家庭的陰影,還在忍受父親和繼母的欺侮,而且在生著病。她臉色灰敗,連說話的力氣也微弱:“姐姐,如果我就這樣死了,你要告訴我媽媽,我很想和她生活在一起。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有個家,安穩的,有愛的,家……” “你不會死,愛玲,我答應你,你一定不會死的。”我只覺心如刀絞,站起身說,“你放心,我這就去找你爸爸談判。”推門之際,不禁踟躕。上一次,就是在走出門的一剎經歷了天驚地動的痛苦的,咫尺天涯,誰知道這一步踏出去,我又會走去了哪裡,遭遇些什麼?但是身後的愛玲在受苦,她患了很重的病,危在旦夕,如果我不救她,還有誰呢? 那一步終於還是跨出去了,義無反顧。 天保佑,並沒有什麼電閃雷鳴發生,我安靜地穿過垂花門,徑奔了張宅正房去。只是午後,但是這裡的氣氛卻是黃昏,鴉片的氤氳充塞在整個屋子裡,使一切都迷濛,時間靜止於阿芙蓉的魅惑,所有的是非善惡都模糊,而煙榻上吞雲吐霧的張老爺子,便是最不理是非的神仙——原本神仙就是難得糊塗的。 看到我,他微微欠身,些許的驚愕,卻也只是無所謂——對於他,除了鴉片煙,又有什麼是有所謂的呢? “來了客人,怎麼也不見通報?”他咳兩聲,放下煙槍,恍惚地笑著,笑容裡露出暮年的黯然,甚至有些慈祥。打量著我的長裙窄袖,他現出瞭然的神情,“你這樣子的打扮,是她媽媽那邊的人?替她媽媽做說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