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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建國走到樓下,一邊盛水一邊仔細回想他有沒有惹宋招娣生氣,前前後後過兩遍,猛然想到自打他們下船,宋招娣再也沒說過“俺”。宋招娣跟馬中華搭話時,普通話字正腔圓,沒有一點濱海口音?他剛剛跟宋招娣說話,宋招娣的普通話也沒有濱海口音。鍾建國越想越奇怪,小宋村沒電視機,也沒有廣播,宋招娣一個從未出過紅崖鎮的農家女,跟誰學的普通話?匆匆洗個戰鬥澡,鍾建國套上大褲衩和背心就往樓上跑:“招娣,我覺得我們應該聊聊。”“我也想跟你聊聊。”宋招娣道,“現在最當緊的不是咱倆開誠佈公的談談,而是你家連一根蔥都沒有。明天早上吃什麼?白米粥就白饅頭?他們仨吃什麼?繼續吃雞蛋羹。”鍾建國噎了一下,喃喃道:“你覺得需要買什麼,我現在就去買。”宋招娣嘆了一口氣:“你去找個筆,再找幾張紙。”鍾建國原來的妻子活著的時候,柴米油鹽蔥薑蒜都是他妻子置辦。妻子死後,鍾建國一直吃食堂。家裡要添置哪些東西,他也不甚清楚。縱然心中有很多問題,在生活危機面前,那些都不算事。宋招娣把三娃遞給他,接過本子和筆:“三娃的親媽生三娃的時候,你如果不在家,她是怎麼照看大娃和二娃?”“前兩個月是我那個丈母孃照顧她。”鍾建國道,“大娃和二娃聽話,三娃偶爾哭鬧不止,我又正好不在家,是隔壁劉師長的妻子,段大嫂幫她。”宋招娣邊寫邊問:“大娃為什麼不喜歡他姥姥?”“重男輕女。”鍾建國想起他的那個丈母孃,腦門就一抽一抽的痛,“無論大娃的媽媽給幾個孩子買點什麼好東西,老太太都會偷偷藏起來一大半,寄給大娃的舅舅一家。”宋招娣嘖一聲:“是夠重男輕女。我知道大娃為什麼不喜歡他姥姥了。你現在是不是該告訴我大娃的媽怎麼去的?”島上人多嘴雜,鍾建國也沒想過瞞宋招娣:“大娃的姥姥以前在申城富戶家當過僕人,大娃的姥爺在報社上班時寫過不甚好的文章,去年申城爆發‘革命’,老兩口就被查了。“大娃的舅舅和姨媽是工人,子女是無產階級,老兩口的問題也不大,那些人也沒怎麼苛待他們,就是讓他們寫檢討。老太太不知道聽誰說部隊裡不用寫檢討,就發電報叫大娃的媽媽過去接她。”“接她?”宋招娣的手一頓,“被那些人盯上怎麼接她?你之前的那個媳婦不會真去了吧?”鍾建國:“我不叫她去,她嘴上說不去,其實並沒有打消念頭。估摸著我快從海上回來了,就把仨孩子託給段大姐,帶上錢和衣服走了。“她打算從杭城坐火車直達申城,到達杭城天下起大雨,火車沒法開,她就回來了。可是出了火車站就颳起颱風,然後就那樣了。”“哪樣?”宋招娣不明白,“被颱風颳走了?”鍾建國嘆氣:“是颳倒的樹砸著她了。”“那還真是……”宋招娣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怎麼知道的?”鍾建國:“我們收到有颱風的訊息就往回趕,我到家的時候她才走半天。我安頓好三個孩子打算去找她,這邊也颳起大風,船沒法開。“兩天後風停了,我以為她該到申城了,又收到老太太催大娃的媽媽去接她的電報,我那時候才意識到她出事了。到杭城查好幾天才查到,找到她的時候勉強能認出是她。要不是找到她兜裡的車票,我也不能確定她要去申城。”“大娃的姥姥知道閨女因她而死,也沒說幫你照看他們仨?”宋招娣瞧著鍾建國不甚難過才繼續問。鍾建國冷笑:“大娃的媽媽橫死街頭,她怕我找她麻煩,大娃的媽媽火化的那一天,他們家都沒敢來人。”“大娃的媽媽走的時候不知道有颱風?”宋招娣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鍾建國的極品岳母,乾脆轉移話題。鍾建國:“我們前年夏天搬到這邊,當時遇到過一次颱風,只是下幾天雨。她大概存著僥倖心理,覺得不會颳大風。”“也是她倒黴。”宋招娣嘆了一口氣,把本子還給他,“你以後時常不在家,我一個人帶他們仨,不可能挨個喂他們吃飯。你找木匠幫我做三把椅子,再給三娃做個小床,大娃和二娃坐在椅子上自己吃飯,三娃睡著的時候,小床放在我身邊,我也能做別的事。”鍾建國看著本子的圖紙比他用尺子畫的還標準,心中一驚,面上不動聲色:“除了椅子和床還有什麼?”“先買些青菜和白菜,然後再買些種子。”宋招娣道,“這邊的天氣很熱,冬天來臨之前應該還能種一茬菜。多買一些菜籽,趕明兒我把院子裡的地收拾收拾,全種上菜,以後就不用買菜了。”鍾建國頷首:“還有嗎?”“暫時這麼多。”宋招娣道,“三娃給我,你去吧。”鍾建國出了家門,沒去島上的供銷社,而是拿著圖紙直奔軍營。走到辦公室,直接推門進去,“老張——”“團長?”四十多歲的男人猛地起身,“什麼時候回來的?”鍾建國:“剛回來。我記得咱們團有幾個人的木匠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