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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半夜時分,月夜清輝撒了一地,殿外門口處掌著燈,玉夏眼尖,瞥見玄袍一角,上前施禮,道:“太子殿下。”李政並不看她,目光落在門扉上,道:“阿意睡下了嗎?”玉夏低聲道:“娘娘剛剛才歇下。”李政默然片刻,又道:“我有話要問你們。”言罷,轉身往書房去了。那二人對視一眼,匆忙跟上。“這幾日,有人來尋阿意說過話嗎?”玉夏思忖過後,道:“越國公府來人探望過娘娘,還有,便是文媼……”“文媼?”李政道:“她們說什麼了?”“奴婢不知。”玉夏搖頭道:“娘娘屏退左右,我們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月涼如水,自夜空中靜靜流淌下來,一陣風自窗扉吹過,書房內燈影搖晃,李政的面目也朦朧不清起來。“知道了。”他道:“你們回去吧。”玉夏玉秋應聲退下,走出書房,李政靜坐了半盞茶功夫,方才喚侍從入內:“傳司馬來。”侍從微怔:“殿下,時辰已經不早了,萬一宮門下鑰……”李政側目看他,目光幽深:“還輪不到你來教我做事。”侍從悚然一驚,俯首應道:“是。”訊息傳到蘇家時,蘇志安已經歇下,聽聞東宮急召,匆忙起身更衣,往宮中去。“殿下漏夜傳召,所為何事?”初夏的夜晚雖有風,但仍舊是熱的,蘇志安額上生汗,顧不得擦,便道:“可是邊疆有動?高昌,西突厥,還是吐蕃?”李政平靜看著他,道:“你讓文媼同太子妃說了些什麼?”蘇志安一時反應不及:“什麼?”李政面沉如水,道:“我問,你讓文媼同太子妃說了些什麼。”蘇志安面上有一閃而逝的詫異,恍惚,隨即轉為滑稽,難以置信,最後,方才道:“殿下深夜傳召,不為軍國大事,竟只為一婦人?”“你口中的婦人,是我的妻室,東宮的太子妃,皇太孫與渭河縣主的生身母親,”李政沉聲道:“志安,君臣有別。”“原來殿下是為此事興師問罪,”蘇志安一掀衣袍,就地跪下,坦然道:“臣的確委託文媼,向太子妃說了幾句話,殿下既問,更不會有所隱瞞。”言罷,便將那日文媼所說之語全盤托出。李政驚怒交加:“你怎麼敢向太子妃說這種話?”這等誅心之論,何其惡毒。李政思及晚膳時鐘意那幾句錐心之語,心中既痛且愧:“放肆!”“殿下,《易》雲,家道正而天下定,”蘇志安道:“您是儲君,將來更會是天子,這句話原該比臣更清楚才是。”李政冷笑道:“你是想說,東宮家道不正嗎?”“臣不敢,擅做主張,合該領罪,”蘇志安頓首,道:“然臣自殿下潛邸,便追隨左右,略有微功,但望殿下聽臣一言。。”李政冷冷道:“講。”“陛下早有意易儲,令殿下擇名門貴女妻之,昔日府中幕僚亦盼望殿下覓得佳婦,早誕世子,安定人心,然而殿下娶太子妃鍾氏為妻,以至朝野非議,言官攻訐,此其一過也。”“太子妃身懷沈家之子,原不該留,長史奉陛下令,斬草除根,殿下卻將其發配江州,令一干屬臣心寒,此其二過也。”“殿下偏寵妻室,不納姬妾,以至王府後嗣無人,陛下不悅,屬臣不安,直至今日,膝下也只皇太孫一人。雖非太子妃之過,仍因太子妃之故,此其三過也。”“楚王原系嫡長,為易儲故,陛下勞心,臣屬勞力,耗費多少心血?眼見東宮建穩,陛下有退位之意,太子妃卻在此時同安國公生出這等豔事,坊間議論不休,汙及殿下聲譽,此其四過也。”“太子殿下,”蘇志安再次頓首,道:“望請三思!”“志安,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李政垂眼看他,沉聲道:“太子妃她,什麼錯都沒有。”“是我將她搶到府中,是我為她不納姬妾,至於第三點,於我而言,她遠比區區聲名要緊,從頭到尾,她都是無辜的。”“你該攻訐的人是我,而不是她。”“臣的主君是殿下,”蘇志安道:“而非太子妃。”李政定定看他半晌,倏然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帶著點譏誚意味。“志安啊,”他道:“你怎麼越來越像宗政弘了。”“殿下,臣的父親曾在陛下麾下任職,後來不幸戰死,是陛下令人將臣撫育長大,又叫臣跟隨殿下左右,”蘇志安道:“說句冒犯的話,臣跟您是一起長起來的。”“臣可以對天發誓,臣從頭到尾,絕無半點私心,即便殿下令臣引劍自刎,也絕不會有半分遲疑,”他震聲道:“您相信嗎?”李政道:“我信。”“臣知道殿下是真心喜歡太子妃的,可很多事情,並不是有真心就可以。”蘇志安道:“殿下不僅僅是太子妃的丈夫,也是大唐的儲君,將來的天子,億兆黎庶的生死,李唐一氏的榮辱,全都挑在您的肩上。”李政呼吸一滯,靜默不語。“不只是臣,還有很多人,當我們決定追隨殿下,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就沒想過回頭,”他紅了眼眶,道:“臣說這些,不是打算令殿下顧念舊情,格外開恩,臣只是覺得……”“殿下待太子妃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