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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炕桌,婦人慢慢爬上了凳子。虛虛的望了隔壁孩子們休息的房間,半晌,單腳踢掉凳子,利落的告別了她短暫的如同枯井的生命。老婦人泣不成聲,生既無歡、死又何懼?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轉身去孩子們的房間裡,把女孩兒都掐死帶走。可理智告訴她不能,兩個兒媳皆為孩子而死,在漫長的寂寥的內院裡,她們伴了自己半輩子,如何能忍心叫她們死不瞑目?房樑上的掙扎很快消失,只餘僵硬的屍體掛在當空。老婦人下了炕,把兒媳放下來,抱在了懷裡。撫著她鬢角的碎髮,一下、一下,不捨得停手。她擔心自己的女兒被婆婆虐待,所以從不敢慢待兒媳,怕老天將報應落到她女兒頭上。卻不料,憑空生橫禍,兩個兒媳,終究一個都沒護住。老婦人抱著兒媳的屍首哭泣著,老天,我盡力了,我真盡力了,莫罰我女兒……雞鳴聲起,枯坐半夜的老婦人一夜白頭。她其實算不得很老,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看起來已與七十歲的老嫗無二。放下兒媳僵硬的屍體,喚來了老僕婦:“去告訴老太爺,老大家的上吊了,沒辱沒咱家的門風,發喪吧。”僕婦應聲去了,不多時,外面傳來了家下人模模糊糊的哭聲。老婦人木呆呆的坐著,忽然想,跟著他們家都快吃不上飯了的下人們,到底是在哭誰呢?他們為什麼哭呢?兒媳死了,按例通知親家。孔廣榮的兒媳姓孫,孃家就在左近,家裡男丁頗多,算的上左近難得的殷實人家。孫氏足有兄弟五人,聽聞妹妹上了吊,急急來弔唁。昨日之事,他們業已知曉。一面哭著妹妹英年早逝;一面又贊妹妹節烈,不墜家族聲名;一面怒罵虎賁軍不懂規矩,逼死無辜。長媳李氏為護夫家血脈,以身飼虎;次媳孫氏為守貞潔,亦然赴死。一門裡出了兩位節婦,雖是慘事,卻透著股榮耀來。孫氏的女兒孔大姐木呆呆的坐著,聽聞著遠近親友打探她的生辰八字,眼淚不住的流,眼神卻空洞好似沒了魂。節婦的女兒,多好說親啊!孔大姐伸手捂住了臉,可她一點不想要節婦之女的好名聲,她只想要母親活著。昨日她在院內聽的清清楚楚,分明是祖父同意的,可為何死的是她母親?順從與節烈,女人該選哪條路?羅述琴的那番勸慰,在耳邊炸響。孔大姐哭的不能自已,萬千質疑不敢吐露半分。因為她知道,出口即死。孫家兄弟幾個在街坊的奉承中,說話越來越響。話題不知不覺又回到了昨日的情形上。街坊昨日敢怒不敢言,此刻卻都對虎賁軍破口大罵,好似虎賁軍才是殺人兇手。誰也不曾提起,跌斷了腿不理會,孫氏總是要死的;更沒有人想過,不過是平地裡跌倒,何至於骨折?昏暗的內門屋舍,從未有過足夠的陽光。各種微量元素的缺乏,導致本地大戶的女兒脆弱如紙糊。同樣喪母的孔二姐,與堂姐依偎著哭著,不知不覺便頭昏眼花,體力不支,軟軟的暈倒在地。周圍的人忙不迭的道:“孔家兩位小姐,侍母至孝,哀毀不絕。好家教啊。”此話由僕婦傳到了外頭,舅舅們更添榮光,愈發覺得妹子可惜。三言兩語間,孫五突然道:“我們亦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總不能叫妹子白死了。你我兄弟,該討個公道才是。”孫大抹淚道:“如何才能討公道?”孔廣榮的侄子孔恩仁道:“孫大哥說的沒錯,正是須得有個公道。昨日他們那般蠻橫,全不論女眷的死活,簡直草菅人命。我們不能放任不管,不然日後他們橫衝直撞,不定折了幾多女眷去。姜戎為禍多年,女眷本就稀少。再叫他們胡來,必使陰陽失調。”眾人紛紛道孔恩仁說的有理。另一個侄子孔貴勤沉吟片刻,道:“他們不好惹,再則畢竟是朝廷的人,不便明著作對,諸位可有甚妥當的法子?”孫二想了想道:“昨日他們本是好心,論起來,老虎實是他們殺的,不然妹妹和外甥女們,只怕一個都剩不下。那女官雖蠻橫,到底不是我們的人,我們管不著。害死妹妹的罪魁是那大夫。他不強進去接骨,妹妹也不上吊了。依我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只打殺了那大夫便是。”孫大皺眉道:“他們可不好惹。”孔恩仁眼珠轉了轉,低聲道:“不若先把他哄了來,然後……”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如何?”眾人商議了一回,都覺得可行。大傢伙一齊動手,法不責眾,他們又正了規矩,避免了將來再出那傷風敗德的醜事。強龍難壓地頭蛇,千百年來皆如此,朝廷耐他們何?原先的縣令知州,來了曲阜,不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麼?皇帝三百年輪換,孔家可是穩當當的立了兩千年!於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被打發去了劉大家,敲開門,怯生生的對院內正預備演出的虎賁軍道:“敢問大夫在麼?”包文華溫和笑道:“我在,姑娘有事?”小丫頭垂著眼,低聲道:“我是孔家的丫頭,昨日我們奶奶跌了腿,發起燒來,請大夫去瞧瞧,不知您得不得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