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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國輕商,同朝為官,商人的兒子比那農戶人家的兒子還要低上一等。一來是因為國策方針,二來是無奸不商,那骨子裡的狡猾為人所不齒。周姨娘嫁入李家為妾,因身份非正妻,派頭上自然不能壓過當初的寧氏,因此出嫁時表面低調。可到底是嫡女,又得疼愛,記在她名下的產業,買下三座城池有餘。周姨娘出身商家,家中氛圍不如官家嚴謹,自幼便可看書習字,在經商上頗得天賦,手上的鋪子交由心腹打理,自己只需要看看賬本,便知哪裡不對,但凡是一些小碎銀子對不上帳的,她也不點破,由得他們貪去。可若是數目大了,便當場揪出,將那偷帳人打的死去活來,再不用他。不費多少氣力,便震懾了眾人。初嫁李仲揚,正是少女心思正盛,每日用自己的銀子購置府裡上下的東西,穿的比那寧氏還豔。想以錢財和美貌壓倒寧氏,得李仲揚喜歡,可事與願違。後來周家老夫人來探望她,聽她哭訴,唯有苦笑,囑她不可如此張揚,壓了正妻不說,府裡的東西也不是她這做姨娘該置辦的,哪怕是一張椅子破了,也該是由寧氏發錢去買,她只管看著就好。況且,若是傳到外頭,說李二郎吃妾侍軟飯,男子最看重面子,她卻偏偏處處抹他面子,難怪要獨守空房。一番話說的周姨娘恍然大悟,隨即低調行事。只是她素來怕熱,李家人卻空有個冰窖不藏冰,她又不敢自己置辦,便想了個法子,讓孃家每年送冰磚來,又怕李二郎多想。周家老夫人便索性在酷夏時給全部嫡子女送三車冰磚,這樣一來,也沒人有閒話可說了。沈氏今日出門上香還願,孩子交由奶孃帶著,讓周姨娘從旁照看。此刻裹的跟粽子般的安然正眼巴巴的看著周姨娘在喝冰鎮過的酸梅湯,饞的她嘴裡泛酸。已是半歲大的她,雖然能坐起來,手腳也能揮舞,可張嘴依舊是咿咿呀呀,她都想給自己取名叫丫丫了。李瑾良見她直勾勾的盯著,用涼乎乎的手捏了捏她的臉:“姨娘,妹妹也想吃,都流口水了。”安然忙吸了吸嘴,竟然流口水,太丟臉了。對著山珍海味她還沒動靜,可區區一碗酸梅湯就讓她失態,立刻抿嘴,閉眼,不看不看。周姨娘笑了笑,只要沈氏不在跟前,她對這娃兒也沒什麼想法,已經有了兒子,她倒還想要個女兒,兒女成雙,人生美矣。纖纖長指拿了帕子,拭去她嘴角的汙漬,笑道:“那就喝一口吧。”奶孃一聽,忙說道:“這奶娃子受不起涼,要不熱熱再喝。”周姨娘瞥了奶孃一眼,嫌她礙眼,打發她站遠些。自己舀了一湯匙吹了吹,待到涼了,給她喝下。但對嬰孩來說,也是微冷,卻也恰好。安然哆嗦了一下,呷呷嘴,甜中帶酸,喝多了奶水,換換口味也不錯,不由咧嘴一笑,報以謝意。看的李瑾良也覺有趣,趁著旁人不注意,舀了一塊碎冰塞進她嘴裡。看她哆哆嗦嗦便覺好玩,也沒想著嬰兒經不住冷。結果到了下午,安然就拉肚子了,急的周姨娘如大難臨頭,一氣請了三個大夫來,開了湯藥,喂她喝下。只求在李二郎回來前,安然就無礙了。可到了傍晚,沈氏還願望歸來,安然依舊是上吐下瀉,還發著低燒。安然迷迷糊糊的看著焦躁的孃親,很想說我沒事,屋裡那麼多人很吵,她想睡覺。李仲揚赴宴回來,聽奶孃戰戰兢兢說了這事,先散了屋裡大半的人,讓大夫和奶孃好好看著孩子,勸沈氏去睡一覺。沈氏哪裡放得下心,不肯去睡。李仲揚明日要上早朝,不能陪著,又不想見到周姨娘,便去了何採那。往那邊走時,又想起那日她伏欄餵食的模樣,如畫中人,不食人間煙火。若周姨娘有她一半乖巧,這家也安寧了。忽然想到那日母親走時,讓他多去何採那。不由頓足,母親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在用自己的兒子來幫她彌補她對馮嬤嬤的愧疚,從未考慮過他的想法。自小便是如此。他不怪母親疼愛大哥,甚至那非一母同胞的四弟比他更像親子,他也不怨。他只是恨,為何母親要將李家的不幸歸結在他是逆生子的頭上。每逢不幸便以埋怨眼神看他,將他視為禍害源頭。甚至在大哥爬樹跌傷,也指著他的頭說“生你,一世不祥”。他做錯了何事,他也想像個正常人,順生順產。可天不由他,所以便該揹負這惡名麼?越想,面色便越是凝重。明明是還未到而立之年的人,卻有著蒼老蕭瑟的心境。拼了命的寒窗苦讀,懸樑刺股,為的就是能早日離開這吃人的李家。可似乎到底是遲了一步,他的魂魄,早就被吞噬的髒惡,連他也不想每日三省吾身,因為只會更加憎惡如此的自己。負手站在廊道下,下人打了燈籠靜聲立在後面,只道他是為女兒的病煩心。誰能想到,外在光鮮得意的人,內心卻已腐爛不堪。許是風雨欲來,屋內悶熱。何採在池邊泡涼了腳,一人提鞋回來,從廊道另一頭過來,便見一個身形頎長,發綰玉冠的男子負手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