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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中國人的災難降臨了,工農業生產的大幅度滑坡,使糧食和副食品供應出現極度緊張的狀況。政府除了緊急調運國庫存糧支援最困難的地區外,還採取了多種措施,譬如減少民用布的平均定量,壓低城鎮居民的口糧標準及食用油定量,並提倡製造代用食品等多種應急措施。即使這樣,各地仍不斷傳來餓死人的訊息,飢餓像烏雲一樣籠罩著全國。
連李雲龍這樣的將軍家庭也受到飢餓的威脅了。部隊有了新規定,軍官的口糧標準減為每月27斤,從27斤口糧裡還要扣除五斤支援國庫,另外又扣除一斤支援災區,因此只剩21斤了。李雲龍大半輩子都是吃軍隊的大鍋飯過來的,對家庭開支幾乎沒什麼概念,對錢財也看得很淡,每月的工資都是由鄭秘書代領,再交給田雨。他自己很少花錢,這並不是他節儉,而是他除買菸買酒之外再也想不起有什麼需要花錢的事了。
田雨可作難了,她自己的口糧標準也只剩下21斤,還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李健已經八歲了,小兒子李康才兩歲,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個兒子的口糧標準加起來才十幾斤。更要命的是家裡還有個保姆張媽,張媽是個老年寡婦,無兒無女,來自山東農村,沒有城鎮戶口,沒有戶口就沒有口糧,平常年景無所謂,可這大飢餓的年景就難壞了田雨。張媽沒有兒女,在老家連房子都沒有了,你能讓人家走嗎?可是留下她也難辦,全家人就這點兒口糧標準。田雨急得沒辦法,只好和李雲龍商量,能否把困難和組織上說說,特殊照顧一下,只要再有15斤口糧,全家人勒勒褲帶就能過去了。可李雲龍一聽就把眼睛瞪得像牛眼:“誰家沒困難?都要照顧組織上照顧得過來嗎?虧你想得出來!”
田雨為難地說:“那你說怎麼辦?張媽在咱家幹了好幾年了,咱們就忍心趕她走?再說,這會兒請人家走,不是把人家往死裡趕嗎?”
李雲龍說:“張媽也是咱家的人嘛,當然不能趕人家走,有飯全家吃,沒飯全家一起餓著,情況總不能老這麼糟,慢慢地會好起來的。”
田雨說:“可眼前就有點兒過不下去了。”
李雲龍愣了,他沒想到自己家也面臨著斷頓的危險,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辦法,只能再勒勒褲帶吧。”
本來李雲龍是個大肚漢,平時一頓飯能吃三四個饅頭,這幾年活動少了,肚子也微微隆起,被稱為“將軍肚”。從這次談話後,他給自己重新定了口糧標準,每天半斤糧食,實在餓得不行了就偷偷喝一大碗涼水,沒兩個月他的將軍肚就平了,後來又漸漸凹進去,肋骨也一條條突顯出來。有一次他帶著鄭秘書和幾個參謀去視察前沿的炮兵陣地,一座小山包他硬是爬不動了,眼裡冒金星,渾身流虛汗。鄭秘書連忙扶他坐在山坡上。李雲龍自我解嘲地說:“不行啦,歲數不饒人呀。”一句話說得青年軍官們都落下淚來,其實誰不知道軍長是餓的?田雨和丈夫的感情雖然早已出現裂痕,但在這種困難的局面下,往日感情上的恩恩怨怨似乎都顧不上了。特別是從這件事上,她看到了李雲龍善良、豪爽的一面和作為丈夫的責任感,其實她吃得比丈夫還少,而且已經開始浮腫了,但她顧不上自己。眼看著李雲龍一天天消瘦下去,田雨的心裡像刀割般難受,她主動搬進丈夫臥室,想給丈夫一些溫柔和慰藉,可她失望地發現,李雲龍似乎變成了個沒有任何慾望的木頭人,對妻子的親暱無動於衷。
那年冬天,一連串的禍事降臨在這個家庭。
那天李雲龍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到一個電話,是老戰友孔捷打來的,平時一貫高聲大嗓的孔捷今天的聲音極小,說話也吞吞吐吐,由於距離太遠,再加上線路里的雜音,李雲龍聽了半天才聽明白。孔捷告訴他一個使他極為震驚的訊息,丁偉將軍被逮捕了。李雲龍聽說後,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腦子裡竟是一片空白。
在“廬山會議”上,戰功赫赫的元帥及黨內元老們被定為“反黨集團”“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後遭到清洗。這些事,李雲龍早已從檔案上看到了,但他萬萬沒想到此事竟牽連了丁偉。
本來按丁偉的級別和這些大人物沒什麼關係,可丁偉的性格使自己倒了黴,他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心裡有話就非說不可。在大軍區召開反右傾大會時,身為軍區參謀長的丁偉竟站起來當眾為彭德懷辯護,並聲稱不打算改變自己的觀點,反正他腦袋上的烏紗帽也不大,想摘就摘了去,砍掉他丁偉的腦殼他也是不服。丁偉的反抗引起了軒然大波,立即被扯掉軍銜宣佈逮捕。丁偉被戴上手銬時表現得非常強硬,他對著會場上的幾百名高階軍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