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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裡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沙發,很小。文樂知彷彿跋涉了千萬裡的旅人,終於回到完全屬於自己的巢窠,卸下全身的疲憊和戒備,躺到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他睡得不太好,眼前是很混亂的場景,一幀一幀晃動,有程泊寒怒氣衝天的臉,有壓制他的巨大的手,有哭泣、叫喊和一聲聲的苛責質問。
夢境和現實的交替中,他聽見自己和文初靜說的那些話。
「他沒有傷害我。」
「我想試試和他走下去。」
是多麼愚蠢!
迷霧深處有咚咚咚的聲響,越來越近,像追人的猛獸,邁著勝券在握的步伐,踩著一地的枯枝,咔嚓作響。這聲音攪得人心跳失速。
文樂知捂住耳朵,往被子裡又縮了縮,將自己拱成一個包。
咚咚聲停了,幾秒之後,傳來哐哐聲,文樂知猛地清醒,從床上坐起來。
休息室的窗戶正對著四合院的大門,裡面關上的門栓正被一股外力破開,眼看就要掉下來。大門裂開一道半指寬的縫隙,露出來的身影,就算只看得見衣服顏色,文樂知也知道是誰。
房間裡沒有表,無法預測時間,但院子裡陽光熾熱,透過窗戶湧進來,讓每一處都纖毫畢現、無處躲藏。
那兩扇木門不經一踹。程泊寒忍著抬腳的衝動,大概用了一分鐘,把裡面的門栓破開,推開了大門。
院子裡很安靜,也沒有住人的痕跡,但程泊寒就是知道,文樂知在裡面。
他早上五點半醒過來,被酒精麻痺的大腦在一瞬間清醒,幾乎是從床上翻身下來,衝進衛生間、書房、客廳以及每個可能有文樂知的地方。
然而經歷了那場失控的劫難,文樂知怎麼可能還會留在這裡。
自打有記憶以來,程泊寒就沒這麼慌過。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臥室裡,面對著凌亂的床褥,強迫自己不去想昨晚發生了什麼。當他在矮櫃上發現了文樂知的手機時,那慌亂又突然變成嫉恨和憤怒,裹挾著不可控的恐懼,劈頭蓋臉向他打來——
所有人都想讓他們離婚。文樂知也想。
他看了保安室的監控,文樂知在大約半小時前從小區大門走出去,叫了車,去了一個他不知道的什麼地方。此時他已經冷靜下來,又恢復成處變不驚的程泊寒。
以文樂知的處事方式,是絕不會迴文家的,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文初靜,除非不得已,斷然不會讓文初靜擔心。程泊寒讓人迅速查了文樂知的宿舍、兩處他名下的房產,還有醫院。
查到文樂知去過的那傢俬立醫院,是在兩個小時之後,他站在醫生辦公室裡,看醫生調出來電腦上的診療記錄,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臉色陰沉地能凝出水來。
接待他的還是那個女醫生,按照上頭的命令,把不能對外的病人情況一一說給程泊寒聽,但沒告訴他診療記錄單原件被她送給病人了。
程泊寒走出醫院的時候,有輕微的耳鳴。他吞嚥了幾下,試圖緩解,但效果不明顯。
耳邊還響著那女醫生似乎是故意的、意有所指的幾句話:「先生,如果您是他家人,建議您幫他報警。無關性別,遇到這種事都會遭受到極大創傷,身體還好說,心理可能會很難恢復。」
程泊寒慢慢蹲下去,毫無形象地坐在醫院門外的花壇上,陷入長時間的恍惚中。
慌亂、嫉恨、憤怒是程泊寒的陰暗面,心疼、委屈、後悔又是他的另一面,這兩面在他身體裡瘋狂撕扯,要叫他心痛欲裂。
「樂知,開門。」程泊寒站在休息室門前,聲音很沉,帶著宿醉的沙啞,「我知道你在裡面。」
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程泊寒向前一步,將那扇精緻的雕花木門從外面推開。房間裡的擺設簡單至極,入目沒有藏人的地方,床上微微拱起的被子還散發著熱度。
程泊寒伸手撫上被子,著迷一般感受著獨屬於文樂知的氣息:綿軟、香甜,像是浸泡了蜜糖的毒藥,讓人上癮和癲狂。
休息室裡面有一扇小門,通往正殿的辦公區。程泊寒嘆口氣,邊走邊說:「樂知,你出來吧,我帶你回家。」
他停在牆角的一個中式立櫃前,目光下移,然後慢慢蹲下,拉開半人高的櫃門,看著躲在裡面埋頭抱膝的人,心底湧上來一股濃稠的痠痛。
「樂知,」他抓住他的手臂,稍用力,便將人拖出來,「樂知,樂知……」
文樂知滿臉的淚,不肯抬頭,全身發著抖,像是無處可去的囚鳥,在獵人的羽箭下再無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