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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綽抬眼,無動於衷地看他。
裴廷約凝視他的雙眼,沈綽並不是心如止水的,否則此刻他眼裡不會有影動。
他低頭,吻住了沈綽的唇。
沈綽蹙眉,劇烈掙紮起來,咬住裴廷約擠進來的舌,伸手將人推開,抬手一巴掌甩上他的臉。
裴廷約完全不躲閃,彷彿料到如此,捉住了沈綽的手:「你看,你也就只會這麼對我,沈綽,我在你這裡不是特殊的嗎?」
「裴廷約,你不要太過分了。」沈綽壓抑的怒氣迸發,聲音沙啞。
裴廷約鬆開他,退開了安全距離。
「沈綽,你說我沒有心,我認錯,」他難得認真地說道,「我們用心談一次戀愛吧。」
沈綽還沉浸在剛才的憤怒裡回不過神,聽到這句怔了怔,有一瞬間甚至被裴廷約此刻的眼神迷惑了。
但是很快,心底冒出另一個聲音,告訴他這個人不可信。
「你說用心,」沈綽勉強自己冷靜,「你知道什麼是用心嗎?」
「不知道,但我願意學,」裴廷約坦然道,「沈老師願意教我嗎?」
沈綽:「我不願意。」
沒有心的人又怎麼用心,他沒有這個自信能教得了裴廷約,也可能裴廷約所謂的學,不過是現在嘴上說說而已。
他直直看著裴廷約,重複一遍:「我不願意。」
「沈綽,」裴廷約沉聲道,「你再好好想想。」
沈綽搖頭:「裴廷約,我對你沒有耐性了,你自以為是也好,自作多情也好,都跟我無關。
「你可能覺得我在說氣話,但實話是我不敢信你,你就當是我實在沒有自信吧,每一次犯蠢到最後,都發現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我沒法再自信。
「你不是我,不知道被逼迫當眾跪地、接受毒打羞辱是什麼滋味,這十幾年我一直小心翼翼藏著自己的性向,就怕當年的噩夢重現,我本來以為你是那個能帶我走出來的人,原來不是,你可以玩,但我玩不起,我真的怕了,你放過我吧。」
沈綽的語氣並不重,憤怒退去後眼裡只剩悲哀。
他好不容易重拾起的在感情上的自信,在那一夜之後,又被重新碾得粉碎。
裴廷約看著他的眼睛,並非那夜控訴自己時那樣的無助、失措,這一刻沈綽的眼神更似清醒著悲傷,這樣的情緒甚至與他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
沈綽在為他自己難過,旁人的任何寬慰、勸說和承諾都是多餘的,也包括他。
從未嘗過的酸澀在裴廷約心頭漫開。
像窗外偶然間拂過的一縷輕風,無足輕重。
也像狂浪襲來、排山倒海,舉足輕重。
他是一個沒有同理心的人,屬於正常人類的情緒,他很少能感知並感同身受。
但當沈綽自嘲說出「沒法再自信」時,他終於還是真真切切地難受了,並且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卑劣。
如果道德真的會被審判,他這樣的人,或許只配無期徒刑。
沉默無言半晌,他摁開保險鎖,放了沈綽下車。
樓道里的感應燈亮了又滅,裴廷約抬頭,看到沈綽的那間房亮起燈。
幸好,幸好他還是站在光裡的。
回宿舍後沈綽吃了點餅乾填飽肚子,再去沖了個澡,終於靜下心開始收拾搬回來後一直沒收拾的行李。
主要是那一箱箱的書,得按順序整理,分門別類放回書架上。
他整理著書,不時拿起一本,隨手翻到一頁看幾段,意猶未盡後又換一本,就這樣一邊整理一邊看,心情徹底平靜下來,一直到深夜。
拆開最後一箱書時,那張結婚證明也從那一堆書裡被帶出來,飄落在他身邊。
沈綽一愣,撿起那張紙,捏在手心漸漸收緊。
像是某種預兆,在他決定和裴廷約分開,將再去拉斯維加斯之前,他又一次看到了這張紙。
他將這張紙塞進了行李箱中。
夜色已深,職工宿舍區家家戶戶的燈都熄了,連同窗外的路燈一起。
沈綽去拉上窗簾打算睡覺,不經意地一瞥,看到樓下裴廷約的車竟還停在那裡。
車中一點火光忽閃,是他在抽菸。
沈綽垂眸出神片刻,收回視線,拉上了窗簾。
房間裡的燈暗下後,裴廷約依舊沒走,一根接著一根抽菸。
思緒在混沌間浮沉,他忽然開始回想那些很多年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