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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嬌與格薩爾的剋制令新鮮上馬的霍爾國國王頗覺赧然,他本著十二分的熱情好客的精神,給二人各送了五十馱的瑪瑙,讓一百匹健壯的犛牛馱著,由軍隊押送,從霍爾國出發,浩浩蕩蕩的向嶺國行去。
這支隊伍的另一任務是護送他們的公主吉尊益西與溫嬌匯合。畢竟,在簡單的告別之後,格薩爾就一拉韁繩,天馬馱著他飛天而去,溫嬌則足下騰起一朵寶相花狀的青雲,冉冉離開。
“攜凡人駕雲如扛泰山,我暫時沒有這個本事。我目下正在大唐公主文成軍中做護法,吉尊你可來嶺國王城外唐軍營寨中與我匯合。”這是她臨行前叮囑的話。
此刻,風馳電掣間,格薩爾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懷中抱著一隻綠琉璃盒子,英俊如好女的臉上掠過一絲畏怯的陰霾。
那盒子裡盛著的是白帳王屍血浸透的泥土。
他在害怕。
“戰無不勝的嶺國國主,也有害怕的時候嗎?”溫嬌問他。
格薩爾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回去之後,該怎麼面對柳阿媽和扎拉侄兒。”
前者是嘉察的母親,後者是嘉察的獨子。
“還有珠牡,她肯定恨死我了。梅薩她們也……”格薩爾煩躁不安的把盒子敲得咚咚響。
他並非有意久久不歸不去救珠牡,只是三番四次在決定啟程之際,都被兩位妃子敬了健忘酒。可這個理由實在不能為外人道,珠牡好妒,被她知道兩個女人做了什麼,絕不能善罷甘休。何況兩位妃子之所以這樣做全是因為愛他,他能說什麼呢?
可是,三個女人爭風吃醋的代價是間接導致了嘉察阿哥的犧牲和千千萬萬嶺國將士的陣亡。這個責任誰能背得起?
反正梅薩和阿達娜姆是背不起的。這個真相一旦洩露出去,格薩爾都怕她們會被憤怒的嶺國人給撕得粉碎。作為丈夫,他只好把所有的責任都扛起來。
他欠嘉察阿哥的,這輩子都償還不起。
溫嬌望著他。
箇中原委,她雖然不知情,可這幾日與格薩爾的接觸可知,這位對大妃情有獨鍾的國君絕做不出明知白帳王要來搶奪珠牡卻久久不歸乃至於害得嶺國犧牲無數的涼薄之舉。那各中情由便值得玩味。
這位戰場上攻無不克的神子顯然被情場上的種種怨憎給害苦了,可既不能做到雨露均霑,又偏偏風流多情,只能深受其苦。
被後宮爭鬥牽累了前朝,幾乎是所有多情國君所必然要面對的命運。
歸根結底,如果他只守著珠牡一人,梅薩等美人各自嫁娶,何必困在後院與珠牡爭風吃醋,惹得兩敗俱傷?
但這話她卻也不方便說,畢竟文成公主就是來嫁他的,若是自己提點他散盡後宮,那文成公主難道還要原路被退回去不成?
而珠牡大妃雖然也有承諾,只要叫回格薩爾,就自願將大妃之位讓給公主,可一來勝之不武不說,二來格薩爾果真捨得?文成公主是來和親的,不是來結仇的。
這樁和親婚事,真是哪一處都是疙瘩,讓她想想都替文成委屈。
回去後再多傳她幾招養生術吧,心寬意清長清靜,保持好心態,養生延年,生兒育女,熬死這不省心的一家子。
宏大而悠遠的螺號依次吹響,在嶺國王城的上空哀轉不絕,彷彿末路英雄回顧一生時的一聲充滿覺悟的嘆息。
嘉察的遺體停放在柴堆上,面容扭曲,顯然臨死之際處在莫大的痛苦之中。大柳妃在兒媳的攙扶下,腳步蹣跚地走到格薩爾面前,遞上了盛著招魂酒的水瓢。
格薩爾雙手接過,低聲叫道:“柳阿媽,我……”
大柳妃沒有理會他,渾濁的雙眼直愣愣望向格薩爾身後的少年,費了一番功夫才勉強辨認出那是她的孫兒扎拉,便挪了兩步過去,給他另一隻酒瓢。
嘉察的妻子不安的低著嗓子解釋道:“阿媽這些天一直以淚洗面,眼睛和……”她指了指腦袋,“不好了。”
格薩爾的心都快要被內疚壓垮,他深深呼吸,拍開琉璃盒蓋,將白帳王的屍血泥撒在地上,又高高的舉起了招魂酒,細心的澆在了柴垛上。在他身後,扎拉滿面淚痕,也澆了招魂酒。
身披紅袍的僧人們悠揚的誦經聲裡,格薩爾用火把點燃了柴垛,暴漲的火焰霎時吞沒了嘉察的身體。
大柳妃直瞪著這一幕,那火焰幾乎染紅了她渾濁泛白的瞳仁。耳畔兒媳與孫兒扎拉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她只覺得頭暈目眩,一陣天旋地轉。
她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