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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八年的春天,於玄奘而言,大概是他這一生之中有數的黑暗時時光。
這一年,他嫁給了一個女人。
雖然是假的。
但他的親孃鄭重其事的來了。
不僅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多年之前曾罵他禿驢的道士。
還向他介紹:“玄奘啊,這是阿孃的道侶,你可以叫他一聲'後爹'。”
玄奘兩眼一黑,險些沒當眾暈過去。
彼時,女兒國國王大擺儀仗,鳳輦龍車從王宮一路駛到迎陽驛。人未至,先行到來的絲竹鼓樂已然震天。
彼時,迎陽驛驛丞作為主婚人,一大清早便一力催促著悟空、八戒、沙僧這仨徒弟把脫下仙衣香湯沐浴後白白嫩嫩的玄奘架著來驛站門口候著,一轉身,便見街道盡頭多出了兩個人。
確切來說,是一對男女道士。男子氣度宏深,騎著一隻俊偉的九尾紅狐。女子更是形容光華妍麗,身騎一隻赤色獅子。一人一獅便似星辰一般,周身閃動著璀璨的光輝,望之如神人。
驛丞看得呆了,怔怔道:“竟然能感動天仙下凡,天老孃,可見這真是一門好到沒邊的好婚事吶!”
她正感慨的功夫,便見玄奘的臉上浮出半是激動的半是忐忑的神情:“阿孃,還有這位……”
雖然也有數年不曾見過袁天罡,但玄奘的記性何其之好,不過一眼之下便認出了來人身份。只是匆忙間不知該如何稱呼,不免猶豫了一下。
便是這猶豫的一下,溫嬌已然開口:“原火山令、現文成公主府長史袁天罡,阿孃兩年前飛昇之時便與他結為道侶。你如今既要成親了,他作為阿孃的道侶,理應來做個見證。”
玄奘頓時風中凌亂。
自打阿孃與陳光蕊和離,他便早有心理準備,自己隨時會蹦出來個後爹來。可你在長安做媯川郡夫人時不找,尋仙覓道時不找,修行圓滿飛昇的關頭,你反而找了?
再有,阿孃與袁天罡的交情不錯,這是他知道的。可是你倆何時感情好到這一步了?還結為道侶?兩年前?
還有,都說了是假成親,阿孃你為什麼還能自然而然地帶著道侶作見證啊?
你倆該不會還想喝一杯媳婦茶吧,女兒國國王敬的那種?
他這廂心如亂麻,那廂驛丞用力一搓臉,才將自己的神智從這豬突猛進般狂亂的事態發展裡艱難地拔了出來。她揪過一個差役,急急道:“快去稟告國師,事情有變,來了兩個東土大唐的神仙觀禮,一個說是唐御弟的親孃,另一個是他的後爹!”
那差役撒腿便跑。
驛丞又命人速速將最寬敞乾淨的房舍收拾出來,備好花果茗茶。所幸為了迎駕,這些都是備現成的,不一時便收拾妥當。驛丞方才小碎步上前,揚起強自鎮定、實則有些小小哆嗦的笑臉,弓著腰道:“真仙降臨,是我們女兒國萬民之幸。街頭站著實在不便,還請兩位仙人到館內暫時歇腳。”
溫嬌笑看了她一眼,攜著袁天罡的手,道:“帶路。”
驛丞如釋重負,連忙殷勤引路。
那頭九尾狐看了看旁邊的赤獅,口吐人言,傲氣滿滿:“本狐王跑了一路,餓得不行,有什麼本地佳餚、風味美食,也趕緊給本狐王上一桌。”
驛丞腳下一絆,差點跌了一跤。
至於之後玄奘與他那三個徒弟也跟了進來,玄奘甚至還回了一趟房間,不知是不是趁機又把那件仙衣換上了身……她都已分不出心思去管。
乖乖,誰不清楚這樁婚事唐御弟的頭是點得心不甘情不願。只是礙著大唐山高路遠,沒法給他撐腰。女王又執意不放他們師徒走,才無奈犧牲他自個兒,換三個徒弟繼續取經。
若是尋常民男,這搶進宮也就搶了。可誰能想到唐御弟一個和尚竟有個做神仙的娘?如今人家親孃來了,這親還成不成都是兩說。沒看見這兩位的坐騎那大爪子嗎?一根指甲蓋都夠把一個大活人攔腰撓成兩截了。
但願這兩位仙道看在她招待得殷勤的份上,別跟女兒國計較。
王上啊王上,你可得看清形勢,千萬莫要色令智昏,犯渾跟神仙搶兒子呀!
不知道是不是驛丞心急如焚之下生出了錯覺,外間的絲竹聲節奏似乎慢了些。
其實溫嬌第一時間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如果說先開始這鑾駕的鼓樂節奏是風急浪高的海潮,在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後,便齊齊改做了和風麗日下的小溪。一個音恨不能拖長成十個,把吹笙鼓簧的樂師給憋的,都快拖出了綿羊小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