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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好容易澆完了瓦甕裡的水,只覺得雙臂痠麻得快要斷掉,當下放下瓦甕,活動了一下胳膊和僵硬的脖子。
張老夫人正坐在屋簷下曬太陽,她這陣子衰老了太多,一頭白髮亮得扎眼,兩道法令紋深深嵌在臉頰兩側,顯得整個人分外陰鷙。望見碧玉停了,遠遠罵道:“忘了本的小娼婦,吃細米的時候不見你少吃半碗,做活的時候專會偷懶!再這麼著,就把你提腳賣去青樓!”
碧玉漲紅了臉,欲待爭辯幾句,被能紅使眼色止住,只得噙著淚重新去打水澆菜。好容易瞥見張老夫人進去了,才哭道:“能紅姐,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能紅也嘆氣,正待安慰她兩句,忽聽有人敲門。
陳光蕊被貶官後,所有舊日同僚都和他斷了交際,文淵閣的其他人也如避瘟神一般繞著他走。故而這座新宅子的大門除了宣佈政令的小吏外,再未有被敲響的時候。猛地一聽見敲門聲,能紅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怔了怔,方才高聲道:“這就來。”
開門處,卻是兩個商人模樣的黑漢子,身後還跟著一輛大車,散發著辛辣的味道。能紅疑惑:“兩位是要借宿嗎?我家裡全是婦道人家,不方便,兩位去別家問問吧。”
張老夫人這些日子心心念念等著兒子回來,猛一聽見敲門聲,忙扶著柺杖出來,聽見聲音是個陌生男子,頓時起了疑心:“能紅,你跟誰說話呢?”
先是媳婦殷溫嬌踹了他兒子,後是兩個小妾接連卷款逃跑,張老夫人對於自家兒子後院的這幫小妖精的信任已降到谷底。見能紅和碧玉兩個丫頭年輕貌美的,這陣子沒少防著她們,生怕一個沒盯住,這倆小賤人又跟著相好的跑了。
能紅知道她的心思,忍著氣道:“是兩個不認識的行腳商,奴婢正打發他們走呢。”
張老夫人眼睛一瞪,正待盤問幾句,便聽個頭矮一點的那個喊了一聲:“阿孃,是我。”
“萼兒!”張老夫人這些天朝思暮想的正是這個聲音,哪裡能聽不出來來人是她的寶貝兒子?三步並做兩步趕了過來,一把抓住陳光蕊,老淚縱橫:“萼兒,你可算回來啦。我是想通了,什麼滿堂嬌了,李小蠻了李阿蠻了,這些賤蹄子的事咱們都不跟她們計較了。只要你安安穩穩的待在家裡,咱們就算是頓頓吃糠咽菜,也能過下去不是?”
說著看清了他的臉,摸著他粗糙乾瘦了不少的手,更是憋不住眼淚直流:“兒啊,你在外頭是吃了多少苦,咋就黑瘦成了這樣?快跟我進去歇著,我讓她們殺只母雞給你燉湯。”
陳光蕊冷淡地抽出手,對身側的大漢道:“家母久別重逢,不免急切些,說話沒了經緯,讓敖兄見笑了。”
那大漢哈哈一笑:“令堂與陳兄母子情深,實在令人感動吶!”
陳光蕊淡淡一笑:“敖兄請。”
張老夫人一腔熱情,被兒子如此冷淡相待,不免有些酸楚。見陳光蕊對那個大漢如此客氣,也意識到此人非比尋常。她打起精神,忍著肉疼,讓廚娘將這些日子好不容易養起來的雞宰了,好好做一桌酒菜來招待貴客。
陳光蕊冷眼看她跑進跑出:“阿孃不必準備了,我與敖兄坐坐就走。此趟過來只是來看您老過得怎麼樣,順便送些東西來。那輛大車裡裝了整整一車的胡椒,還有幾盒龍涎香,阿孃好生收起來。手頭緊的時候,可以勻出幾兩到市面上去賣,足夠阿孃養老之資。”
張老夫人聽著這話不祥,扯住他的衣袖,顫顫巍巍的問:“萼兒,你以後不住家裡了?那文淵閣那頭呢,你還去不去銷假?”
陳光蕊咬牙切齒:“孩兒當然要去找那個淫婦報仇,有敖兄相助,就算是權勢滔天的殷開山,孩兒也不怕他。等孩兒在天下人面前撕了那淫婦的妖精皮,報了這深仇大恨之後,自然會回來找阿孃。”
“要是報不了呢?”張老夫人聽得心肝亂顫。
陳光蕊木然不答。張老夫人明白他的潛臺詞。要是報不了,他大不了拼個一死,反正留下的那車胡椒足夠給她養老送終了。
張老夫人心如刀絞:“萼兒,因為你和滿堂嬌鬥氣,老丞相和咱們已經結了大仇了,你就算是捉了那妖精,也沒辦法回到當初啊。好好的過日子不成嗎?”
陳光蕊滯了滯,惱怒道:“婦人之見。阿孃,枉我以為你也是有見識的婦人,沒想到你也是這般只看得到眼前的蠅頭小利。孩兒堂堂大丈夫,一肚子錦繡文章,滿腔報國之志,被那淫婦害得前程盡毀,沒有顏面做人。不報此仇,孩兒枉做男子漢!”
張老夫人勸不住,當著外人的面被親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