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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把飯也一起盛出來的時候,鄭墨陽已經走進了客廳,靠在廚房門邊看他。
「別盯著我,」馮諾一端著盤子警告他,「我一緊張就容易手抖,比食堂大媽還厲害,等會兒把油濺你身上。」
「賣相不錯。」鄭墨陽對著花花綠綠的沙拉評價。
「不是我自誇,我做菜挺不錯的,」馮諾一把筷子遞過去,「肯定不能跟米其林餐館的廚師比,但在家常菜這個賽道上絕對是第一梯隊的。」
鄭墨陽咬了一口蝦,笑著回應:「你對自己的認知挺清晰。」
「是吧。」馮諾一欣欣然接受讚美。
「這麼會做菜的程式設計師挺少見,什麼時候練的?」
「辭職之後,」馮諾一說,「做碼農的時候哪有時間啊,成天996,週末也加班,回家就想在床上癱著。還做飯呢,吃飯都恨不得有人餵我。」
「你之前在哪家公司?」
「科信。」
鄭墨陽吃飯的手停了下來:「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科信作為網際網路一代巨頭,演算法工程師招聘門檻相當之高,非名校連簡歷關都過不了——招聘需要花費幾個工程師一個多小時的工作時間,簡歷不夠好,面試就是浪費公司資源。能進科信,起底也是前幾名的高校。
馮諾一咀嚼了一會兒嘴裡的豌豆,有些慚愧地說:「五道口男子技工學院。」
來了來了,馬上對方就要露出那種表情了——疑惑、驚訝、不解,然後問:「那你是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的呢?」
出於禮貌,鄭墨陽並沒有這樣反應,只是問:「這麼好的工作,為什麼辭職?」退一萬步說,辭職之後,也理當跳槽去其他獨角獸公司或者發展前景良好的初創企業,為自己謀求股權和薪資上的利益。
從馮諾一現在的處境來看,他並沒有這麼選。
「很好嗎?」馮諾一回憶了一下那四年大廠時光,「沒有正常的休息,沒有周末,身體長期亞健康,幾年前我還差點猝死在工位上……也不是那麼好吧。」
大廠就像圍城,外面人人羨慕高出普通應屆生幾倍的起薪,但在裡面的人才知道拿到優渥的待遇要付出什麼。
「老闆拿一個人當三個人用,二十多的時候靠著年輕硬撐,三十多了不好用了公司隨手就能把你丟掉,」馮諾一說,「我們就是個一次性消耗品。」
鄭墨陽在桌子的另一邊沉默了,畢竟他就是不拿碼農當人的資本家本家,並且未航還是大廠里加班時間最長、畫餅最厲害,員工猝死新聞最多的。
然而高昂的年薪還是讓無數人才前赴後繼,卷生卷死,為公司燃燒到油盡燈枯。犧牲了自己,點亮了鄭墨陽的致富之路。
鄭墨陽理智地繞開了這個話題:「差點猝死?現在身體恢復了嗎?」
馮諾一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還住在人家屋簷下,應該懂得進退,以免待會兒被踢出去自生自滅,於是止住了對資本家的聲討:「之前是因為加班熬夜血壓偏高,所以血管器質性病變,近幾年作息健康了就好起來了。」
這種血管病變是不可逆的,每天承受過勞和壓力,心臟脆弱得隨時都可能崩潰。好幾個同行都是前一秒還氣壯如牛,下一秒就心梗猝死。
馮諾一看著鄭墨陽——這群衣冠禽獸!
鄭墨陽沒有聽到他內心的嚎叫,很寬慰地說:「那就好,身體最重要。對了,沒有手機很不方便,這個你先拿去用吧。」說著拿出馮諾一打過電話的那部手機,從餐桌上慢慢地推給他。
馮諾一的內心一秒熄火了。這還怎麼生氣,這沒法生氣。
「謝謝,」馮諾一小心地把手機挪過來,「等我買了新的就還給你。」
「沒關係,」鄭墨陽說,「當成我的回禮吧,你做菜真的特別符合我的口味。」
這是自己過度聯想嗎?怎麼感覺跟「面試透過」似的?
餐廳裡突然響起訊息提示音,鄭墨陽拿出另一部手機,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然後迅速恢復正常,放下筷子對馮諾一說:「那裡有洗碗機。」
馮諾一長出一口氣。太好了,他平生最煩的事情就是洗碗,讓鄭墨陽洗又有點勞煩大駕的意思——他刻板印象地覺得大老闆應該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你要想去手機專賣店的話,明天我帶你去。」鄭墨陽說。
「不不不,」馮諾一迅如閃電地拒絕,「我自己走過去就可以。」
「你知道在哪?」
馮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