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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桐道:「無妨,大晚上也沒人仔細瞧,不冷就好。」

孟連生:「不冷的。」

三人坐沈玉桐的小汽車抵達圍爐小館時,已近凌晨。小館依然亮著燈,林伯坐在留聲機旁聽戲,正是佟如瀾新灌製的唱片。

「喲,佟老闆來了!」

佟如瀾客客氣氣道:「林伯,我們是不是來太晚了?」

「不晚不晚,只要預定了位子,後半夜也等得。你們先去坐著,菜很快上來。」

雅間裡一盞暖黃的吊燈,照得小小的房間怡人。

孟連生低頭借著燈光看了長衫下擺,被水打濕的地方已經半乾涸,留下一點深色痕跡,倒是看不出是血跡。

他微微鬆了口氣。

圍爐小館不點菜,全看林伯當日準備什麼。三個人五菜一湯,依舊是常見的徽菜口味,臭鱖魚炒蝦絲,薺菜圓子鮮山筍。

見孟連生拿著筷子,彷彿是不知從那道菜下口,沈玉桐笑說:「小孟,林伯是徽州人,你看是不是你家裡的味道?」

孟連生抿抿唇,垂下眸子,低聲道:「我來上海前,家裡已經發了兩年大旱,大旱之前又有兩支大兵打仗,土匪作亂,我爹孃大哥都沒了,能不餓肚子就是萬幸。我……已經不記得家裡正常的飯菜是什麼味道。」

他向來是話少的人,一口氣說這麼多,竟是把沈玉桐和佟如瀾都說得心頭一酸。

沈玉桐不免又想起最初遇到他時,不就是一個衣衫破舊的飢瘦少年?也不知這孩子曾吃過多少苦,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憐愛。他拿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在他碗中:「你嘗嘗,要是覺得合口味,以後二公子經常帶你來。」

孟連生夾起這塊魚肉送入口裡,一雙黑眸微微睜大,露出一個略顯孩子氣的笑容,點頭道:「嗯,很好吃。」

哪能不好吃?這可是王府的廚子。

佟如瀾端起杯子抿一口甜酒,感嘆說:「小孟跟我一樣都是苦命人。我也是從小沒爹沒娘,被舅舅賣去戲班子,那時的日子真是一天天熬過來的。」

沈玉桐笑說:「佟老闆現在可是上海灘當紅的角兒,總算熬出頭了。」

佟如瀾苦笑著搖頭:「二公子說笑了,我們唱戲的,再多人捧,那也是下九流,上不得檯面。」

沈玉桐不以為然道:「佟老闆千萬別妄自菲薄,京戲是藝術,照現在說法,您就是大藝術家,怎麼會上不得檯面?」

孟連生點頭附和:「二公子說得是,佟老闆的戲這麼好,靠自己本事吃飯,多少人羨慕不來。」

沈玉桐大笑:「你看,小孟年紀輕輕,都明白這個道理。」

孟連生被他這一誇讚,又露出一個羞赧的笑。

佟如瀾生得白,幾口甜酒下肚,面上便浮上一層薄薄的紅暈,他舉起酒杯,笑道:「我來上海這麼久,來聽我戲的,捧我場的老爺公子,多是消遣狎暱,真正懂戲尊重戲的,只有二公子一人。這杯酒我敬二公子。」

唱花旦的男子,自帶一股柔媚之色,佟如瀾望著沈玉桐的眼睛,那叫一個含春帶水。若是換做別人,只怕會醉在這種風韻之下。

但沈二公子不是其他人,他自己就是美人,是被人追逐的上海灘貴公子,因而十分坦蕩,舉起杯子笑道:「佟老闆是我的朋友。」

佟如瀾說:「二公子這樣的身份,說朋友太抬舉我了。」

沈玉桐豪爽地飲完一杯,又給自己添滿,舉起酒杯朝他和孟連生道:「朋友只問投不投緣,不問出身背景。佟老闆和小孟都是我沈玉桐的朋友。古有桃園三結義,今日我們也是三人,喝下這一杯,以後就是朋友。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直接開口。」

佟如瀾著他這番爽朗感染,也難得生出一點男子豪氣,舉杯用力點頭:「好。」

孟連生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兩人,將手中的杯子送上去與他們輕輕一碰。

一頓飯吃到快凌晨兩點才結束,沈玉桐先讓汽車夫送了就近的佟如瀾,又送孟連生回柏公館。

林伯的甜酒並不醉人,但他今日多喝了兩杯,多少有點微醺。

待孟連生下車,他懶洋洋倚靠在窗邊,昂頭看向外面與自己道別的青年,也不知道想到什麼,隔著車窗一把抓住對方的手,打著哈欠道:「小孟,二公子以後就是你哥哥,有什麼需要哥哥哥幫忙,你儘管開口。」

孟連生微微彎身,目光落在抓住自己手那隻手上,那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昭顯著這手的主人,必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與自己那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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