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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衍彈了下他的額頭,說:「進去躺著,晚上要吃什麼?」
第1章 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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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死了。早晨七點二十分,助手在客廳的沙發上發現他。金先生肥墩墩的身體壓在沙發上,手裡還捏著電視遙控器,十分安詳地坐著,彷彿還在小眯。等早晨八點半,院門口從凌晨四點起開始排隊找他的人群會開始騷動,摁鈴。管家開門,一個一個領進屋,帶到走廊的長椅上,給一杯大麥香茶。助手從走廊盡頭的樓梯口探頭,叫道,第一位,可以上來了。
但今天金先生死了。門口的人沒辦法就自己的命運再瞭解到什麼,這可能也就是他們的命運。
金衍在後院停好車進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很詭異的一幅畫面。他那些零零散散的親戚擠在一大群陌生人中間,這些陌生人哭得比他們還悽慘。他稍稍待了一會就有點受不了,又脫身擠出了人群。
金衍站在後院給男友林軻發訊息說:「這兩天應該就待在島上了。老頭挺會挑時間,選在週末死。」
他抬頭,看到剛從院門口晃進來的,他爺爺那個小助手。那個男孩子好像剛跑了很遠的路,氣喘著停下來,抓著自己的膝蓋停了一會兒,抬頭的時候,正好碰上金衍的眼睛。他沒管金衍,顧自己躺到了後院的涼榻上,吹著風休息。金衍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問說:「你是叫金藻?」
金藻看著他,又坐起來,揉了把亂蓬蓬的頭髮,說:「我去學校請假,我說老金去世了,老師不相信我。」
金衍問為什麼不相信他。金藻說:「因為這個理由之前用過了,也被拆穿過了。」金衍無語。
他和金藻就在涼榻上呆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屋子內廳裡一直鬧哄哄,來祭拜的人有增無減。
前幾年豆腐渣工程跨海大橋斷裂後,要上金銀島只能等渡輪。等船的車子可以一直從碼頭排到幾公里開外,其中有一半是為了要上島找「世外高人」金先生算命。甚至有傳聞說,金先生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感,特意命天神搞斷了跨海大橋。大家光是跨海而來都覺得他的話已經靈了一半。
彼時肥墩墩的金先生笑眯眯捧起一杯楊梅燒,嘬了一口,說:「放屁。」
金先生每天八點半開始接待來客,只看到十一點半,中間他還得吃早餐、喝酒以及打一會小盹。金藻靠在門口看他,島上初升的太陽從落地窗外映進來,氣溫慢慢升高。金先生挪一挪屁股,把楊梅燒舉起來問金藻:「你要不要嘗嘗?」
那天他們兩個就在會客室裡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東倒西歪,一個沒記得去叫客人,一個沒記得自己還要算命。等管家進屋的時候,一老一小躺在地板上,像兩條滑溜溜的金銀島特產小海魚。
金衍不太知道金藻的來歷,反正他從國外念書回來的時候,他爺爺金先生邊上就跟著一個小孩子了。金先生供金藻上學,但金藻每天早晨給他做助手,午後才會去學校,偶爾背著書包出門,騎著車騎著騎著就是去海邊游泳了。管家接到老師電話,再趕去海里把他提回家。
金衍問他:「你跟著我爺爺幾年了?」
金藻伸出一隻張開的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一晃說:「五年。」十二歲到十七歲。
十七歲這年,金先生去世的早晨,金藻在客廳茶几上還發現一個小錦盒,盒子裡有給每位家人的一封信。不是遺囑,也沒說什麼財產分配。大家看信的時候都有點惴惴不安。金先生一直揚言,算命不算親人。大家都怕到最後他給每個人寫上一卦,而且以他的個性,很可能寫點神經兮兮的東西,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意外的,信裡都是很簡單的問候。金藻把寫給金衍那封拿給他。金衍坐在涼榻上直接拆開看了。
金先生寫:你小子我死的這天總不會沒空了吧。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像個小老頭,跟你說話都很無聊。你小時候一直纏著我想知道未來自己會怎麼樣,現在不就到了,算那種東西有什麼用。金衍,吾孫,一直思考未來的事,就跟以為喝楊梅燒就能修好那段跨海大橋一樣,毫無用處。你就踏踏實實活在當下就好。另外,家裡眾人我都寫了,金藻,希望你們繼續幫扶,直到他自立成人。
金衍轉頭看了眼金藻。金藻還仰面躺在涼榻上,拿手臂遮著眼睛,好像懵懵地睡著了。
兩天後,金先生送去殯儀館,按他給管家的信的指示,一切從簡,骨灰灑向大海。午後,一家人坐在漆了蘋果綠牆面的餐廳內討論金藻的事。金衍的大姑說,那孩子不會是他某個私生的兒子吧?大家沉默了片刻,都覺得蠻有可能。金先生的風流,和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