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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軻還是沒說話。過了一會,他忽然問道:「金衍,我其實很好奇,金藻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啊?」
金藻在衛生間裡叫著:「金衍,我拿不到毛巾啊。」
金衍舉著手機,出神地盯著玄關口的印第安掛畫,說:「對。」
第8章 水晶球
對。十八歲的時候,金衍有時候會想,他爸爸和他說的話沒錯。這個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最寂寞。他站在異國的街頭,像一棵巨大而沉默的藻類植物,由於脫水,變得越加沒有生氣。
他在大學報到那天,摔壞了手機,終於趕到學院秘書處的時候,一連填錯了三份表格,他盯著填錯的欄目,想著該怎麼開口要第四份表格。秘書處在二樓樓梯口,一個小視窗,金衍趴在走廊的寫字檯邊,賣力地修改表格,周圍熙來攘往的學生,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等金衍終於填完材料抬起頭的時候,寫字檯對面坐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就是iker。
金衍後來常常想起那個午後,他終於填對了所有表格,可能也終於把一個錯誤加進了自己的人生裡。
iker當晚帶著他去了一間酒吧。他們坐在吧檯邊回憶傍晚系主任那段帶著德國口音的美式英語。iker是美籍華人,從小在北華埠一帶長大,高大,稜角分明,可以在十句話內和一個人成為坐一張餐桌的朋友。他們那天講講談談到很晚,走出酒吧的時候,iker問金衍要聯絡方式,金衍不好意思地說,手機摔破了。
iker把自己的手機留給了他,說:「明天早上我打這個手機號碼給你。」
金衍沒來得及問要幹嘛,iker已經顧自己跳上計程車,他喝得昏醉,從計程車後座探出半個身子,朝金衍大力地揮手。
第二天早晨,iker果然打電話過來。金衍跑出家門,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
iker笑說:「填表的時候看到了啊。」
他們在門口乾愣了片刻,iker摸了摸鼻子,說:「我就是,很想找你散步。」
清早,七點多點,從北華埠坐地鐵,轉巴士過來找他散步。這就是iker會做的事情。他還會在露臺搭溫室,在十一月末送金衍白玫瑰做生日禮物。他們一開始在校門口地鐵站碰面,一起去上課,後來各自搬出來,在市郊找房子同居。再後來,曠課,跟墨西哥人擠一輛車去南部看音樂節。iker拉著金衍站在臺下擠擠挨挨人群裡昏天暗地地接吻。金衍有想過,其實世界就此毀滅也不足為惜。
大二開始,金衍選修了不同的課程。他早晨出門前,把熱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上,收拾掉沙發上亂丟的體育雜誌。那時候,他和爸爸唯一的交集只剩下每個月按時打到卡里的生活費。那天下午他上完課坐地鐵回家,發現家門虛掩,從玄關到地板都扔滿了脫下的衣服。iker和另一個人抱擁著躺在沙發上,份吃他放在餐桌上那份早餐。
金衍沒想到,自己的第一反應是,沒有開燈,幸好沒有開燈,他不太看得清楚眼前的畫面。第二反應就是巨大的無措。他好像又重新變成了那個第一次站在異國街頭,恐懼又敏感的十八歲男孩,身邊那麼滿,建築啊,人啊,但他感覺身體裡空蕩蕩,永遠的孤獨。金衍哭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眼淚就那麼順著臉頰滴到衣領上。iker抱著他安慰,第二天鄭重地給他道歉,第三天他們就和好如初。那時金衍以為iker是他在這個繁華城市不被吞噬的唯一出路,是他唯一的路。所以即使後來iker一而再再而三地騙他,金衍都可以假裝自己無知無覺。
一直到大三後半學期,畢業設計作品的初稿研討會上。三位課程導師和他們混坐著,輪到的同學用投影放出自己的設計稿件。金衍一直發呆看著窗外,聖誕前的最後一場雪。iker從他身邊站起來,走上臺開啟自己的展示稿。金衍回過神,看到自己的設計作品,在別人的展示屏上。
他想,他其實遲早被這座冰冷城市吞噬,咬噬,毫無辦法得救。
二十二歲那年的冬天,金衍從太平洋那頭落荒而逃,坐飛機、轉輪渡逃回了金銀島。登島的那天午後,他在金先生的餐廳裡坐了一下午,時差帶來的眩暈,海島穠麗的傍晚。金衍推開落地窗,從後院出去,走去最近的海堤。冬天的休漁期,附近海灘上寂寂的安靜。金衍慢吞吞地走過海堤,踏在海灘上,一點一點地朝海里走去。海水已經浸沒了他的小腿,遠處海鷗的尖叫。金衍走得堅定又閒適,彷彿只是要去一趟碼頭的便利店。
忽然有人從背後伸手拉住他的襯衣。金衍轉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