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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聽到自己大聲喊:「停車——」
後來那些年裡,甄安其有想過,她跟文濱的羈絆,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從她跳下車,一腳深一腳淺,踏著泥濘,奔回文濱身邊開始。
文濱沒有染上瘟疫。兩人休息了一段時間,他們終於抵達印尼西帝汶邊境。那裡有大量國外媒體,甄安其找到一家中國媒體,告訴他們自己的身份。後來終於聯絡上了中國大使館跟葡萄牙大使館。
「後來我就回到新濠了。從此再也沒踏上過東帝汶的土地。」甄安其說完這話,緩緩嘆了口氣,像在為過去下一個註腳。
再後面的事情,師母不說,周禮也能猜到一些。她回到新濠,恢復了平靜的人生,去韓國進修,又回到新濠工作,跟高倫結婚。
再後來,周禮認識了契爺,也來到了新濠。他被作為一隻棋子,放到了甄安其身邊。
甄安其看周禮神色,知道他在回顧自己的過去。她低頭,想了想,想說她在日本跟韓國時,已經見過文濱。但又想了想,覺得告訴周禮又有什麼意義呢。於是低頭,沉默。
再見文濱時,她在首爾大學進修。那天一早到實驗室,發現桌上有個信封,開啟一看,裡面有張字條,上面印著漢字,寫道——
你還是那樣,不適合自己的事情,硬是要做。不該去東帝汶,你去了。不該救的人,你救了。不該來韓國,你來了。不該嫁的男人,你要嫁。
甄安其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將紙條撕碎,扔到垃圾桶裡。但她非常疑惑:自己來首爾一年,沒有人知道她去過東帝汶,沒有人知道她在新濠有個叫高倫的未婚夫。實驗室裡除了她,沒有中國籍的人,誰會用漢字跟她惡作劇?
走出實驗室時,已經是傍晚。她遠遠看見大樹下站著一個人,那人似乎一直在看著自己。她抬眼看,但那人又消失了。她疑心自己太疲累,導致幻覺。
但第二天,實驗室桌上又出現了信封。她問其他人,這兩天有誰來過,大家都說沒有其他人。
她拆開信封,見到裡面又是一張漢字紙條,寫著「你在黃禹錫實驗室,但礙於外國人的身份,根本沒法接觸到核心業務。我可以以外國私人基金去資助他,然後推薦你。」
她不動聲色,將紙條撕碎,扔到垃圾桶裡。這天晚上,她最後一個離開實驗室,站在門外,抱著手臂,看著大樹下的方向。
那裡站著一個男人,在地上拉出一道很長的影子。頭髮半長,掩住半邊臉。這讓她想到了某個人。
她走過去,湊近了看他的臉。她說:「好久不見,文濱。」
那時候的他,已經跟昔日那個窮小子渾不相同。彷彿變了一個人,他另一邊臉已經修復,臉上雖留有難以覺察的痕印,卻像男人的野蠻圖騰般,使他變得更具吸引力。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跟過去相比,現在他富有,果敢,眼神中有股狠勁。
也許因為這點不一樣,甄安其覺得,兩人之間好像有點什麼不一樣了。她問他,紙條是不是他寫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他說了一些話,具體內容她忘記了,但最後她有點怒氣沖沖,然後,她第一次見到他露出了微笑,伸出手臂攔住要走開的她,在她臉頰上鄭重地吻了一下。
這像是某種儀式。她跟他之間,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的關係。
但是她清楚,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她清楚地向他表達了這一點。
後來,她到京都大學進修,一個中國人,依舊難以接觸技術核心。高倫當時已經在新濠大學任教職,叫她回去。她收拾包袱回家,兩人不久後結婚,接著生下高希言。她在新濠再生醫療研究所工作,偶爾見到一些同事前往內地發展,說是現在國內這方面的研究勢頭很猛。
她心裡那股勁兒又上來了,但最後還是放不下丈夫跟女兒。
這些往事,像浪花一樣,在她心頭翻了又翻。幾乎要捲起到嘴邊,像金魚吐泡泡般吐出,還是忍住了。她在高倫身邊,眼看他這個徒弟周禮成長,納入他,作為家庭的一分子。但出於某種直覺,她總覺得這個異常沉默的少年,將一切看在眼裡,像可以洞破人的內心。
周禮倒了杯牛奶,放在師母跟前。甄安其微笑:「這麼多年了,你還保持這個習慣。」
「受師父影響。」周禮說。一提到高倫,兩個人都靜了靜。
在異常的沉靜中,周禮說:「師母,師父他……是我……」
「我知道。」甄安其抬起手來,那隻手掌朝向他,掌紋深深淺淺,像看不清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