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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開腿是保持距離的第一步,魏知悟催眠自己,眼睛盯著他的雙腳,左右一步步交替向前,讓他們回到彼此合適的位置。
他還是執拗得有些愚蠢的警察,她還是爆炸案線索人物的女兒。魏知悟可以用警察的身份名正言順問她很多次,沒必要是朋友或更進一步的關係。
雙目焦點始終在地面,卻什麼也沒看清,再次被孔姒喊住時,他已經走到人群外的香樟樹下,一腳踩碎幾顆說不上名字的小果子,咔嗒咔嗒在鞋底發出最後的抗議。
「魏警官!」孔姒喊他,也拉住了他的手腕,語氣坦蕩得令人恍惚,「你在躲我?」
她認真得過分,完全不知道魏知悟和齊烽曾發生的對話。
香樟樹的氣味,在魏知悟看來,完全和「香」毫無關聯。濃鬱而獨特蔓延開的氣味,鑽進人鼻尖,會短暫停留,在鼻腔來回動盪,像有人撥一把直尺,顫抖的頻率越來越快。
這種氣味記憶深刻,是他開口的註腳。
「那位齊律師說,他是你的未婚夫。」魏知悟找回聲音的平靜,緩緩說,「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再見面。」
孔姒發出極輕的抽氣聲,僵在原地,沉默了數秒,微微張開嘴。
「他不是,我不知道他竟然和你說過這些……」孔姒驚愕萬分,忙於解釋更多,「我和他之間說來複雜,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慢慢講一講。」
後面的細碎內容其實不重要,魏知悟逐漸聽不進去,只看見她雙唇開合,雙腳不再是隨時準備離開的姿態。
「他不是你的未婚夫?」魏知悟把每一個字都說清楚,確認每一個字都清晰進入她的耳中。
這樣才能保證,他再次得到的回答,是真實、正確的。
「他不是。」孔姒再次重申,甚至笑了起來。
魏知悟不認為那是開心,她眼中翻湧堆疊的,是無法衝散的苦澀,她咬著唇又鬆開,一排齒痕礙眼地留在上面。
「原來他竟然是這麼說的。」孔姒的難過肉眼可見,她把頭埋得越來越低,抖著肩膀笑出聲。
「你笑什麼?」魏知悟皺眉,她笑得很悲傷,像孤月下悲啼的夜鶯。
曾經有本書說,動物對氣味尤其敏感。熟悉的氣味代表安全,陌生的氣味代表危險,野外生存的動物,最靈敏的並非眼睛,而是鼻子和耳朵。
對人類而言,氣味的變化,絕大數時候不代表處境的安全性。它們只是一種氛圍,影響的只是人類在聞見氣味那一刻,所產生的心情。
魏知悟聞見香樟和她混合的氣味,他把這種氣味,命名為未能言明的哀愁。
「我笑的是我自己。」她的聲音平靜如一潭死水,聽不見水流的波動,「我曾經期盼有一天,能向別人這樣介紹他。真正實現這一刻的時候,我卻已經無法回到他身邊了,我知道我隨時可以回去,但我已經回不去了。」
如果她和齊烽的故事,是一個罩著棉布的野餐籃,裡面冒著食物的熱氣,在時間流逝裡逐漸冷卻。那麼孔姒就是揭開棉布一角的人,她把話說得隱晦,她說她回不去了,她向魏知悟展示故事失溫後僵硬的一小部分。
魏知悟應當是慶幸的,應當是嫉妒的,但千迴百轉後的情緒,他發現竟然是心疼。
第28章 魏知悟 飛奔
音樂再度響起,塵土喧囂的快樂被尋回,人群中央跳舞的農民工換了幾個,跟著短影片學動作。他們沒有跳舞的天分,也沒有學習跳舞的條件,討生活的日子裡,甚至沒有培養過聽音樂的習慣。
今天不是一個適合起舞的日子,也沒有適合起舞的心情,他們帶來的木棍和鐵鏟,卻堆在牆角疊放整齊,不準備擺出劍拔弩張的姿態。
穿著卷邊舊衣,帶著汗漬和泥漬的人們,擺弄四肢試圖配合韻律時,會顯得格外滑稽。
工友們在周圍鬨笑,說他們揮動雙臂的模樣,像扮一隻小雞崽。跳的人也笑,跟不上節拍手忙腳亂,但快樂是真實的。
孔姒在人群之外,遙遙看他們,陽光最亮的時候,灑在他們身上,灰白的頭髮也能反光,一切看起來都是明亮的。
「這是你的主意?」魏知悟問。
「是我的主意。」孔姒點點頭,她言辭誠懇,「我不想看他們做蠢事。」
「怎麼想到讓他們跳舞?」魏知悟又問,並非有意居高臨下看她,但天然的身高差,讓這場對話有審問的意思。
孔姒抬頭承接他的目光,愣了幾秒,忽然失笑,「魏警官,你這是在審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