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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停頓,玉笙也止步,疑惑不解。
「周玉笙,你怎生得如此蠢?」他嫌棄地移開目光,繼續走,接著說,「你以為這筆遺產只是錢而已?你可知,只要它在一日,周家便有你一席之地,在燕臺,這名譽遠比它本身的價值更有用?」
玉笙卻心無波瀾,低眉瞧著路,只道:「名譽於您定然是重要的,但於我,好比是一塊御賜的牌匾,我時刻仰頭望著,但這並不能解決我所遇的數多問題,何況……有無一席之地,我若是要為之苦惱,這麼多年,也早該認清了。」
「……等你嫁到了陸家,這一切就都會好的。」
周錦言低聲說此,沒有回頭,徑直走上了車。玉笙還看著路面,直到聽不見任何聲音,她抬起雙手,指腹置於眼下,往兩側鬢邊掃去自憐的痕跡,隨之抬起頭、挺著胸,若無其事地轉身往回走了。
她時常說服自己,這並非是什麼值得自顧自憐的事情,人都是孑然而活,獨身來,孤魂去,誰倚恆枝?誰贖悲苦?惟是自顧不暇,今日生,明日死,為歡幾何?
且生且樂。
短暫的激盪過去,漫長的平寂又入正軌。
「玉笙。」
她嘴上回應一聲,眼睛卻還隨打字機移動,少君手伸過來,拍拍她的小臂又道,「怎麼最近都不見陸少爺來找你?」
「人哪有這麼閒?」
「如果有這心,再忙也是有閒的。」少君扭過頭去,慢條斯理地瞧著自己的指甲說,「可別把到手的鴨子給弄人懷裡去了。」
玉笙抽下打字機上的紙頁,裝上新的,似是沒有聽到她這番話。
晚些時候,兩人一道下班,行到路邊,一輛轎車剛好停下,少君向她辭別道:「玉笙,我還有約,就先走了。」
她頷首作應,見其坐上車飄離才收回目光,繼續走。在靠近銀行大廈的三岔路,玉笙攔下一輛人力車,交代了去處,便忙抬手梳理梳理飄到額前的頭髮。
時後,車停在一處名作望盛的酒樓,她信步走進去,浮紅的地毯從樓上幽暗口鋪到腳下,彷彿窟窿大嘴裡吐出猩紅的長舌來,那精瘦的夥計問之,得知眼前人便是周小姐,微彎的瘦腰弓得更圓,手臂抬起,引她上樓去。
低低暗暗的聲音浮到走廊上來,撫開影影綽綽的珠簾,裡頭的人便也瞭然。
玉笙微微躬身作禮,陸太太和藹帶笑,招呼她到身邊來坐。
「玉笙,你這叫老夫人和陸太太等著可就太不懂事了呀,就算是有事,也該告假才是。」三太太似是教育自家孩子一般,對玉笙苦口婆心。
陸太太說:「我倒無妨。」
「陸太太見笑了。」周夫人輕言細語道,「這訂婚事既已定下,籌備時有何需要的,儘管開口便是。」
二太太轉頭靠過來說:「玉笙,錦言說,已經和你商議過辭去那海關署的工作,怎麼樣了?」
「信已經遞上去了。」
「好。」陸太太忽而握住她的手,神色似也更顯開明,「停之近來也得空,都可以好好歇一歇。」
玉笙斂著笑點點頭,陸太太又拍了拍她的手臂,端著笑容與周夫人道:「聽說四小姐又有了身孕,上回遇到梁夫人,就聽她說起,這回定然是個兒子。」
「這可能倒是大,她近來總想吃些酸的……」
三太太應和著,幾人談得甚歡,唯獨二太太話少。玉笙小心瞟了一眼,也心疑她與周錦言怎麼會再沒有孩子,有時甚至覺得兩人並沒有交集。
這場飯局一直到天色涼下來才結束。玉笙同二太太走在後面,她溫聲道:「如今既是空下來了,就與停之好好相處吧,等年底訂了婚,結婚也就在明年了。」
玉笙都看不清的軌跡,卻在她的三言兩語之中清晰明瞭,一眼便瞧到了底。
二太太叫了車送她回去,路經百花街,玉笙讓路旁的攤主給她包了一束梔子花——她打算明日睡到自然醒。
上房的花瓶空了有些時日。
次日後,少君就連續幾日都不見玉笙來,一問才知她已經辭職了。
「周小姐!」
樓上的倚欄旁探出一張睡眼惺忪的臉,棠媽還拿著聽話筒,仰頭說明,「付小姐要找您。」
還著睡袍的人靠扶手邊下樓來,接過電話,先應了一句。
「你怎麼辭職了都不說一聲呀?」電話裡的人似有怒氣,「倒是我自作多情,還在憂心著你是出了什麼事。」
「我能出得了什麼事?」玉笙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