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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過十分,方念才回到賀南霄的花園小洋房。她不知道,賀南霄已經掐著表在這裡等了她一個多小時。
一樓客廳裡,他拿著她訂閱的畫報在看,對她晚回來十分鐘感到悶悶不樂,故而並不主動和她說話。
方念脫下身上的外套,走到他跟前。一伸手,便抽走他擋在面前的畫報。
「嘖,你幹嘛?」賀南霄蹙著眉,在與她生氣。
方念站在那兒,歪著頭看他一會兒,而後才將背在後面的那隻手伸到他面前——一個彩綢包裹著的小物件在她攤開的手心上。
賀南霄不明就裡,問了一句:「什麼?」
方念也學他冷臉的模樣,反問他:「你不是不喜歡吃飯嗎?那送你個禮物,你不會也不喜歡吧?」
賀南霄有些愣住,而方念直接拉過他的手,將自己手裡的物件塞到他的手裡,「喏,就是為了給你去取禮物才晚回來的。你要不喜歡的話,我也沒辦法了。」
學他表情,還學他說話。賀南霄被她逗得想笑。
方念見他臉上陰轉晴,便也笑了起來,「快拆開看看吧!是我親手做的!」
在她的催促下,賀南霄有了人生第一次拆禮物的經歷。
而方念不會知道,這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大男人竟有多喜歡這件禮物——手心那麼大的香薰蠟燭,淡藍色的,飛機的形狀……
第二十六章 新年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1932 年的春節,槍炮聲代替了爆竹聲。
一個多星期以前,上海、吳淞、南京、杭州間的交通線在一夜之間被日軍各個擊破,上海戰事爆發,南京岌岌可危。國民政府由南京遷都洛陽,精銳部隊趕赴上海前線。空軍作戰飛機齊飛上海,賀南霄走得匆忙,只託友人給方念送去一張南下的船票,便沒有了音訊。
南下船票珍貴,然而面對還未開張的鋪子,以及新做出來的一倉庫香薰蠟燭,方念內心是不想走的。那日她拿了船票,本還在猶豫糾結之中,誰知路上遇見一夥不知是難民還是盜賊的人,竟生生地將她的手包給搶走了,連同那張南下的船票也被一併掠了去。這在當時的南京,是連警察都無法干涉的事。於是,老天幫她做了個留下的決定。
舊日繁華的金陵城,如今滿城警戒,家家門戶緊閉。已沒有親人在身邊的方念,只能被小蓮拉著,到她那個也不富裕的家中過上一個年。
幾歲便被買入方府為婢的小蓮,原以為會安安穩穩地服侍方念一輩子。然而方家落敗,使她不得不再次回到貧困的家裡。年邁的母親如今臥病在床,小蓮在床邊盡孝的同時,還要忍受兄嫂的謾罵和白眼。
原本方念帶著她賣了一些香薰蠟燭後,有了點可以養家的收入,兄嫂那邊便不再與她為難。而今,戰事爆發,沒了收入,兄嫂又將她看成了敗家的掃把星。尤其是這大過年的日子,還領回一個落魄的小姐白吃白喝,兄嫂兩人更是氣得沒一句好話。
破瓷碗裡盛的是刷鍋水一樣的菜湯,被推到方唸的面前。方念皺了皺眉,沒有動筷。
一向對兄嫂忍耐的小蓮此時也愈發氣不過,她將那碗菜湯潑到門外,跑去兄嫂那屋找他們理論。
方念坐在那兒,就聽到各種難聽的謾罵一句接一句地傳來。有罵小蓮的,也有詆毀她的。
依她從前的脾氣,若有人敢如此對造次,她便什麼混蛋的事都能幹出來。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孤家寡人的自己要考慮太多的現實情況,為小蓮,也為她自己。
她起身,走到小蓮母親那屋。
黴味混雜著湯藥味撲鼻而來,桌上快燃盡的蠟忽明忽暗,就像病榻上的老人,不知還能挺到何時。
方念放緩腳步,走到老人的床邊。
老人病著,虛弱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她。
兩封早就預備好的紅包,被方念塞到了枕頭下。
老人淚眼婆娑,想說話,卻發不出聲。
方念輕輕握住老人的手,湊近她耳邊,安慰地說:「大娘,您和小蓮好好過年,等過陣子我再來看您。」
她悄聲離開小蓮家,一個人走到了大街上。
除夕夜又逢戰事,有家的人都回家了,沒家的也紛紛逃難了。她在空空蕩蕩的街面上站了一會兒,抬頭看看那片藍得發黑的天。
想爹孃了,想兄嫂了,還有一點點是在想賀南霄……
……
南京,此時那片萬裡無雲卻黑得可怕的天,躲在日軍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