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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亮是第一批到基層駐村的書記,到今年已經在農村幹了七個年頭,呆過三個村子,年過五十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幾乎可以預測,他的駐村工作會一直延續到退休。
駐村書記平時都要住在村子裡,上級部門時不時的會突擊檢查,像汛期、春秋季農忙、年關這些關鍵時間點更不能離開村子。
王亮因為長期駐村,和家屬兩地分居,外加家屬不太理解他的工作,覺得他一直呆在農村沒出息,兩年前也跟他離了婚。
「這駐村工作,乾的好了,會有人說,既然你乾的好,那就接著往下幹,換個人不一定趕你有經驗,服務基層群眾是我們日常工作中非常重要的環節;幹不好人家又會說,連一個村子的工作都抓不好,你能有本事把縣裡的工作做好?還是繼續在基層多鍛鍊鍛鍊,領導這是看中你。」
王亮揮揮手,臉上擠出個苦笑,搖頭晃腦的道:「正話反話都讓他們說了,既然駐村這麼好,他們為啥都不願意來?小鄭啊,你,你更倒黴,接了個燙手的山芋,你們劉家峪啊,沒救了,沒救了…」。
「老王!你少說兩句,小鄭還年輕,你別打擊年輕人的積極性。」旁邊的大哥扯扯他的袖子,讓他閉嘴。
「我,我偏要說!就是因為小鄭年輕,我才要及時給他提個醒!」王亮梗起脖子眼睛瞪的老大,勸他的那位便悻悻的閉了嘴。
王亮的話是說給鄭志遠聽的,可他這番話也實打實的紮了所有人的心。
駐村工作沒什麼不好,可得按相關規定走,三年也好五年也罷,鍛鍊過後能調回原單位就行,一旦變成某一個人的全部職業生涯,那還真的讓人吃不消。
「小鄭今年有三十了吧?」王亮又紅著眼問。
鄭志遠面色如常,點點頭:「今年三十一了。」
「評上副科級了嗎?」
鄭志遠笑的有點勉強,輕輕搖頭。
「千萬別不當回事,」王亮坐直身子,很有過來人的架勢,中氣十足的說:「在體制內,三十五歲之前能不能評上副科,幾乎決定了你將來的仕途能走多遠!你跟我們這些老傢伙不一樣,我們那個年代能上大學的很少,學歷基本都是後來進修的。你可是正兒八經的研究生學歷,得積極為自己爭取啊!不然等後面的年輕人趕上來,你就更難往上升了,我聽說今年縣裡又招了一批新人,全是研究生學歷…」。
他這話說的雖然殘酷,但也是事實。前段時間鄭志遠去部裡向領導匯報工作,辦公室確實多了新面孔,聽說還有一個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
「聽我的,多去領導面前轉悠轉悠。咱們都知道你文章寫的好,領導喜歡你,可文章寫的好的大有人在。只要是能幫領導寫出滿意的稿子,領導才不在意這個人是鄭志遠還是劉志遠馬志遠…」。
晚飯吃到將近八點才散夥,鄭志遠拒絕了王亮等人在鎮上找賓館住的邀請,獨自步行往劉家峪走。
這頓飯吃的他心裡煩悶,胸口像壓了不透氣兒的東西,因為喝了點酒,腳底下卻又輕飄飄的,走起路來覺得山坡、石頭都在晃。
工作了三個多年頭,前兩年在街道時的處境讓他一度覺得迷茫。後來調回宣傳部,他以為自己的工作迎來了新的機會。可如今再看看眼下,之前那種迷茫的感覺似乎又捲土重來。
前路依然茫茫未知,鄭志遠自認不是個官迷,可如果說不想被提拔重用,那肯定是假的。本碩讀的都是馬哲,他對政治感興趣,對體制內這份工作很熱愛,臨行前秦部長對他的叮囑和教導,他全聽的認真記得清楚。
可眼下劉家峪的搬遷工作幾乎看不到任何的轉機,而他接手劉家峪的駐村工作,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完成搬遷。
總不能像某些負面案例那樣,前面開上推土機拆房子,後頭等著120急救車拉人,強拆了老屋把村民趕到新建房裡面去吧?
想到這裡,鄭志遠不禁打了個寒戰,酒醒了一半。他暗罵自己不該亂了心神,自己來劉家峪才不過半年,困難確實存在,可必然也存在解決的方法,只是自己還沒找到。
有胡思亂想的精力,還不如多靜下心來研究研究對策。
他一邊想一邊走,不知不覺已經拐進了去劉家峪的山道,被野外的山風一吹,心裡稍稍敞亮了一些。
眼前是黑漆漆看不到頭的山地,好幾次他都想提氣大喊兩句,可最終內心還是歸於平靜,闆闆正正的邁著步子往劉家峪方向走。
正走著,身後突然轉過來一束亮光,接著農用三輪車呼呼的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