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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裡的夜蟬一瞬間被喚醒,發出聲聲啾鳴,王書淮身上那一抹朦朧淡漠的氤氳,彷彿被這一聲聲啁啾給破開,幽深的眸子閃過清銳的亮芒。
慢慢對上她的目光。
杏眼盈盈泛著淺笑,與往日沒什麼不同。
甚至每一個字都說到他心坎上。
方才他還在琢磨為了權衡公務與子嗣,不如與她定個規矩,謝氏一貫賢惠,想必會答應他,但現在,同樣的話被她以溫柔體貼的語氣說出來,心裡有一種輕微的不適感。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是不是該慶幸他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
王書淮的心情罕見地有一抹複雜。
謝雲初見他好一會兒沒說話,眨巴眨眼輕聲問,“怎麼了二爺?”
彷彿他不該猶疑。
妻子把他的話給搶了,王書淮無話可說,慢慢舒展眉心,頷首道,“好。”尾音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人都到這了,與他定初一十五,是太體貼了還是旁的緣故,他無暇深究,只要不出格,他都會包容,也不在意。
王書淮轉身離開了春景堂。
謝雲初倚著隔扇門伸了個大大懶腰,進了浴室洗漱。
她倒也沒指望她說出這話,王書淮能有額外的表情,他甚至很少在她面前表現出平靜以外的情緒,彷彿她不值得他動心思。
每月兩次,在他離京前一共六次,前世也是在這段時日便懷了珝哥兒,等生了珝哥兒,她便主動給王書淮納妾,徹底不必再應酬他。
在謝家這幾日累得緊,謝雲初填了些肚子,沐浴更衣舒舒服服睡了過去。
書房。
王書淮負手進了屋內,暗衛跟了進來遞上一封密信,這信用燒臘封邊,從褚紅的顏色來看是絕密級別。
他神情凝重來到桌案後,翻開桌下一小匣子,掏出一柄薄薄的刀刃,輕輕將那蠟封給劃開,裡面的信滑落下來,信上一字也無,王書淮將一瓶特製的無色藥油澆上去後,上頭白紙黑字很快閃現,王書淮看完,劍鞘般的眉峰隱隱發沉。
暗衛看他神情不好,擔憂問,“公子,發生了什麼事?”
王書淮將信一攤,暗衛探了個頭,一目十行掃過,不由嘖了一聲。
自朝中提出重修魚鱗圖冊,重新丈量田地,各派勢力風起雲湧,新舊勢力相互傾扎,老一派勳貴固守成規,以新政恐帶來動亂為由意圖阻止,新一派銳利進取的官員則高喊不破不立,必須儘快革除賦稅弊端,充盈國庫。
皇帝整日被兩派夾攻,苦不堪言,而這個檔口,江南豪族進京重金賄賂長公主,試圖阻止新政。
“公子,陛下會聽長公主的嗎?”
王書淮修長的手指捏著那封密信,慢慢送到銀釭旁,唇角微微扯出一絲冷笑的弧度,火星子即刻便竄了起來,那一簇乍然盛開的焰火撥開他瞳仁上覆著的溫潤謙和,露出它本來的底色。
“陛下深信長公主,又一貫
以穩妥為上,這一次之所以答應重修圖冊,也是被張閣老架在火上烤,不得已為之。”
“如果長公主出面,重修魚鱗圖冊便會成為紙上談兵。國庫不盈,朝基不穩,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那怎麼辦?”
王書淮定定看著那封信被燒成灰燼,灼痛感縈繞在指尖,他卻絲毫不察,一改平日那淡漠溫和的模樣,整個人慵懶地靠在圈椅的背搭上,周身罩著一層冰冷的漫不經心的鬆弛感,
“自是讓她閉嘴,不敢阻攔。”
字字清銳,如玉叩石缶。
暗衛神色發亮,“您打算怎麼辦?”
王書淮冷銳盯著他道,“長公主有一親信如今在江南織造局當差,此人暗中勾結江南豪族,圈地佔莊,奪利於民,與朝廷爭稅,這人有一侄兒名喚劉萇在餘杭開了一家染坊,劉萇仗著自己叔叔背靠長公主沒少在當地殺傷搶掠,你想法子,親自去一趟餘杭,尋來一二名人證,攜人入京敲登聞鼓告御狀。”
“旁人不曉得那劉萇底細,長公主卻心知肚明,長公主愛惜羽毛,定不願在小事上折戟,以長公主之手腕,與其被人查,還不如痛痛快快支援國政,安排自己的人手南下,一舉兩得。”
“所以,公子這是敲山震虎?再引虎下山?”
王書淮沒答他,神色恢復如常,“事不宜遲,你今晚便南下餘杭。”
暗衛領命。
王書淮廢寢忘食忙到半夜,等了半宿的明貴忍無可忍,叩門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