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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佑十三年夏,六歲半的依依穿著哥哥少時的直裰,一道趕來退思堂。
退思堂建在官署區的宗人府內,從翰林院遴選侍讀學士,教授皇親貴戚子弟讀書,退思堂就在承天門外,比鄰兵部,燕翎每日上午在內閣,下午回到兵部當值,自從衡哥兒進了退思堂,時不時有人來他這裡告狀,他幾乎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譬如,衡哥兒今日又打了人,衡哥兒今日上學偷偷溜出去了,衡哥兒夥同戚鳴玉掏了哪個衙門梁下的燕窩等等,起先大家都給他面子,次數多了,多少也生出埋怨,他堂堂內閣次輔,平日裡人人捧著敬著的主,生生因為這個兒子,賠小心,丟臉面。
燕翎自然要管教衡哥兒,可惜衡哥兒每每都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不僅如此,他逮著機會跟皇帝告狀,皇帝疼衡哥兒猶在他之上,不許他拘束小祖宗,小祖宗越發無法無天,燕翎自問在朝政上游刃有餘,偏生拿一雙兒女無計可施。
今日女兒以燕家二少爺的身份,跟著衡哥兒去了退思堂,燕翎不太放心,遣了上回假扮寧晏的女衛隨行,這一日上了朝,在內閣議完事,便早早回到兵部,遣雲卓去隔壁打聽情形。
片刻雲卓回來,笑嘿嘿稟道,
“少爺今日規矩著呢。”
“哦?為何?”
雲卓憋著笑道,“二少爺管著他,說是若惹麻煩,將讓他滾回去”
燕翎吃了一驚,“我去瞧瞧。”退了官服,換了一身湛色長衫,跨過宮道到了宗人府的後廊,退思堂便在宗人府西廂閣,初夏,草木葳蕤,花香四溢,退思堂外的院子植了不少盆栽,有火紅的水繡球,粉嫩的四季海棠,還有一些三角梅與日日春,琅琅的讀書聲便隔著這片奼紫嫣紅傳來。
燕翎循著曲折的遊廊到了退思堂外,退思堂左右開了一大片窗,夏日熱,將所有簾帳窗牖都給拆了,明晃晃的天光照進去,學堂內光線敞亮,秩序井然。
燕翎立在廊柱旁一眼就看到坐在第二排的衡哥兒,他也不是第一回來退思堂,這還是頭一回見衡哥兒坐在前面,印象裡他和鳴玉便在最後一排紮了根,想當初為了搶最後一排,衡哥兒沒少跟世家子弟打架,如今乖乖搬去了前面?
也難怪,依依個子小,坐後面瞧不見,估摸著衡哥兒兩個小混賬是被迫跟來第二排。
衡哥兒坐不住,聽了一會兒身子垮下來,雙手開始往兜裡摸,剛掏出一點零嘴,身側一隻嫩白的小手伸出來敲了他一下,
衡哥兒:“”
看著堅毅的妹妹,把手縮了回來,重新坐直了身子,這時,坐在他後面的裴宏左右晃了下,用筆頭搓了搓衡哥兒背心,
“你趴趴,我瞧不見”
“瞧不見,你不會換個地方?”衡哥兒扭頭沒好氣道,
裴宏是燕玥與裴鑫的長子,今年十歲半,比衡哥兒小半歲,個子本就比衡哥兒矮半截,今日衡哥兒杵在他面前,擋了他視線,他很不高興。
裴宏在家裡也是嬌生慣養的,氣得瞪了他一眼,
“我一直坐這兒,是你突然搬過來,要挪也是你挪地兒。”
衡哥兒是個烈性子,脾氣就這麼上來了,正待開口,身旁一道冰涼的視線投過來,衡哥兒想起妹妹說一不二的性子,撓了撓耳郭,低哼一聲,“小樣兒,今日放過你。”
衡哥兒抱著書冊,往最旁邊的空位挪了過去。
平日裡只要是燕少衡坐的地兒,前後左右鳥盡蹤絕,今日他突兀插進來,前面的位置空出來,左邊的位置也空出來,唯獨身後坐著個裴宏。
這還是裴宏第一次見衡哥兒讓步,不由吃了一驚。
鳴玉瞧見這一幕,稀罕地看了一眼依依,身子往後微仰,跟衡哥兒擠眉弄眼,衡哥兒連忙朝依依背影努了努嘴,示意他別招惹妹妹,鳴玉給了個我懂的眼神,頓時坐得繃直。
這算是衡哥兒最老實的一堂課,幾乎沒弄出半點動靜,乖乖聽了一堂《論語》。
上午散學後,衡哥兒帶著依依去食堂用膳,依依第一回來學堂,大家都湊過來問,衡哥兒往胸脯一拍,驕傲地介紹道,
“這是我二弟,她常年待在通州,你們沒見過,如今過了六歲,跟著我一起進學。”
民間門四歲啟蒙,這燕家二少爺六歲才來學堂,可見是個半吊子,大家很給衡哥兒面子,誇了依依幾句。
依依這六年多除了跟隨寧晏去通州,或者入宮,其餘時候基本待在家裡讀書習武,京城認識的她的少之又少,再加之她大名喚燕少謙,旁人都以為是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