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皇子殿下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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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冷風呼嘯,細雪與院外那兩三片枯葉在風中糾纏著,墜進永巷最深處的破院子裡。
吱呀一聲,賀寅從裡推開門。
他站在門框內,腦袋幾乎快擦到九尺高的門頂,一身灰布長袍被他穿出綾羅綢緞的華貴,儼然像謫仙人臨凡。
這長身玉立的少年看著院中那口豎井旁邊、把雙手搓得通紅的人。
霜雪飄落在對方纖長濃密的睫毛上,緩緩融化為一顆水珠,遠遠瞧著,像是哭了。
對方朝這邊偏了偏頭,從那隻左進右出的三角凳上起來,沒看他,盯著腳尖。
因去勢而變得陰柔輕細的嗓音緩緩響起:“九皇子殿下。”
賀寅:“做什麼?”
“洗衣袍。”
金卯面前放著一個洗衣盆,方才正細細地替賀寅搓洗衣袍,回完話,仍舊沒看賀寅。
賀寅看到他凍得通紅的手,沒完沒了的問道:“水不冰?”
井水溫度比結霜的地面高,倒進盆裡還是熱的,水汽在空中繚繞一會兒,就冰凍三尺了。
金卯回道:“不冰。”
便不吭聲了,靜候九殿下窮極無聊的提問——他喜歡刨根問底、漁樵對問。
金卯站樁似的,習以為常的低著頭,裸露在外的小手臂像被風颳掉了一層皮,疼得鑽心。
這清瘦單薄的身體穿著一層並不厚的葛布粗衣,一雙薄麻鞋,最下等的太監都是這種打扮。
半年前,金卯身上的衣袍是紅色的,繡著蟒,他是剛從文書房出來、去司禮監秉筆的新貴。
也就是那時,九皇子外家貪汙三百萬兩鹽稅,蕭家人無論老少,全部流放漠北充軍。
蕭太師死在獄中,九皇子生母賢妃自刎。
九皇子本人被打發到永巷來。
陛下額外開恩,到底沒把他從皇室除名,貶為庶人。
然而永巷窮風擁塞,九皇子的一日三餐不過三個饅頭佐以一碟鹹菜,粗衣粗布,冬天僅一床薄被,和庶人也沒兩樣了。
為此,內務府打發來伺候他的小太監才到任兩天,就找了個乾爹遠遠的跑去惜薪司了。
金卯就是在那時毛遂自薦,撇去了司禮監的榮華富貴,來了永巷。
當時掌印太監差點沒被他氣出好歹,說不動他,卻也問不出他為何自毀長城、跟來這窮巷中伺候最沒前途的九皇子。
他嘴巴捂得緊,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火眼金睛的九皇子殿下。
第一天見面,對方就掐著他下巴,端詳他一眼,口無遮攔的說道:“心悅孤?”
如今,九殿下仍舊像第一次見到他那般,居高臨下的瞧著他,不知下一刻又要說出什麼讓人無地自容的大實話。
金卯看著自己關節紅腫的手,心裡有些自嘲。
他原本已經死了,今早睜眼卻回到了二十三歲這年冬,不巧昨天剛和賀寅滾完床單,那是他的第一次,緩了一夜,身子骨還酸著。
往後這人還會一次次索取,然後毫不留情的撇下他,榮登大位迎娶皇后,最後死於亂軍刀下,他冒著被亂刀砍死的風險,一步一個血腳印,將這人的屍體背出紫禁城,人埋了,他的血也流乾了。
生前稀裡糊塗,死時倒清醒了,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這種薄情寡義的人?
金卯好歹多活了一世,早看透對方的人品了,他這輩子只打算為自己而活,所幸對方不久後就會回到朝廷,他只消熬幾天就可以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賀寅一步步下了臺階,來到他面前。
“金卯。”
金卯:“九殿下請吩咐。”
賀寅緩緩彎下腰,眯著眼:“你又在心裡胡思亂想些什麼?”
“回殿下,沒有。”
風雪越來越大,在兩人頭上撒了一層白霜。
“身子可還好?”賀寅的視線落在對方腰上,“腰不疼了?”
金卯耳朵忽然竄上一抹薄紅。
昨天這人獸性大發,害得他一天都沒能下床,還好意思問!
他抿了抿唇,轉移話題:“外面風雪大,殿下請回屋。”
賀寅看著這張漂亮的臉,腦海裡驀然閃過一隻沾滿血泥的手。
心口像被蟲子咬了一下,莫名洇出一股酸澀的痛楚。
對方向他躬了躬身,復又坐下去,打算繼續將那盆結著薄冰的衣袍洗完。
賀寅壓下那些突如其來的晦暗心緒,長手一伸,勾著對方的腰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