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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遲舒在某些儀式感上保持著近乎幼稚的執拗,這種執拗滋養著他年少時薄弱的精神世界,貫穿了他的一生。

比如每個月領到錢的那個週末一定要在回到教室後,把桌面上所有的教材試卷清理乾淨才開始就著夕陽慢慢享用他挑選的水果;比如每年大年初一他會去菜市場買十塊錢的瘦肉回家給自己煮一碗麵,吃麵的順序一定是先吃麵條、再吃青菜最後才一口一口吃乾淨碗裡的肉絲。就連十年後存款足以讓自己一輩子衣食無憂的他,也依然會在每個新年的前一晚,鄭重其事在床頭放好我和他第二天要穿的全套新衣——他提前半個月就去商場看好同款,選好衣服後那半個月他的眼睛都因為那一點期待而多上幾分神采。

其實無論富有貧窮日子好壞,李遲舒都很擅長於編織或遵守這樣的儀式感來填充自己的快樂,那是他在這個對他並沒有太多善意的世界裡為自己努力尋找的養分。

很難說他身上那股蒲葦一樣強韌的驚人的生命力和他萬難不死的精神是誰成就了誰,總之二者對他而言缺一不可,所以當生活不再充滿苦難,李遲舒也失去了抗爭命運的動力——水果也好,新衣也罷,都是他盤吸在這片土地的細小根莖。它們隨著李遲舒物質生活的充沛漸次枯死,只剩一條緊繃而脆弱的細線,稍有不慎就會從中崩斷繼而萬劫不復。

他來世間一趟,獨行三十年,就像專為完成受苦的使命。如果有一個人能早一點出現來愛他,那他會慢慢變得鬆弛。而野草一般的李遲舒,本來只要靠那一點點鬆弛和汲取一份堅定的愛,就能延續他的一生。

“新年會有別的新衣服穿的,李遲舒。”我告訴他,“還會有除了新衣服以外的很多東西。”

李遲舒很誠懇地說:“不用……其實那件已經很好了。”

我也很誠懇地問:“那土豆也‘不用’嗎?”

“……”

李遲舒沉默了一秒:“我下午去把毛衣穿上。”

我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很聽話。”

-

放假那天天氣很好,李遲舒收拾回家的口袋乾癟癟的,書包卻裝得很滿。我送他到家樓下,都還沒來得及上去坐會兒,手機裡一個電話過來讓我去酒店吃團年飯。不出意外這樣的團年飯會一直吃到大年三十。

後面兩天我奔波在這個城市的酒店裡陪不同親族的家裡人吃飯,期間掐著時間離開酒席去櫃檯給李遲舒訂餐,順便另外掏錢請酒店員工把飯送到他家樓下。

李遲舒的簡訊發來時我正靠在餐廳外的欄杆邊透氣,點開後依舊是熟悉的李遲舒風格的簡短問句:【飯是你讓人送的嗎?謝謝。】

我退出簡訊,撥通了他的電話。

“嘟”聲響起一秒就被李遲舒接了起來:“喂?”

“李遲舒,”我百無聊賴看著底下花園中央的噴泉,“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嗯……”他總是習慣性地斟酌幾秒,“我怕你有事,不方便接。”

“那你給我發簡訊的時候就應該問我‘你現在能接電話嗎’而不是‘飯是誰送的’。”

李遲舒問:“有區別嗎?”

“怎麼沒有?”

“可是你都會給我打電話啊。”

“……”

確實。

“好吧。”這次換我吃癟。

“你在吃了嗎?”我又問。

“剛開啟。”李遲舒的聲音在聽筒裡變大了點,我猜他是用肩膀和耳朵把手機夾在中間,雙手則窸窸窣窣開啟打包盒,“這是你家的飯嗎?”

“酒店的。”

我聽見他發出了小小的感慨聲,類似悄悄地“哇”了一下。

“怎麼樣?”我等了一會兒才問,“好吃嗎?”

他含糊又用力地“嗯”了一聲,聽起來嘴裡正忙,咀嚼完了才趕緊開口:“這些菜,他們做得好漂亮。”

我笑了笑:“酒店麼,就講究這些。明天除夕有什麼打算?”

“明天……”李遲舒邊吃飯邊慢慢計劃著,“白天做一下作業,去查一下電費,然後可以的話,晚上看會兒電視。”

我突然問:“你想土豆嗎?”

土豆已經大到藏不進我的衣服,李遲舒快一個月沒見它了。

他說:“想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它。”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把土豆抱去見了李遲舒。

跟它一起被我帶去的還有很多:李遲舒新年要穿的一身衣服,一床羊絨毯,一個蛋糕,一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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