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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裡,心情不好,連皇袍也沒換的婦人站在階上望著院子裡的假山流水,一語不發。
已知曉朝會事宜的江照月拿了狐皮大氅,披到婦人身上,輕聲道:“陛下別生氣了,他們勸諫也是為您著想。”
老實說,兩次夜開宮禁為少年,確實有些過分。
過分得讓自己嫉妒。
婦人恍然驚醒,似是沒聽到江照月的話,問道:“你說那少年贏了那許多會子,也算是腰纏萬貫了,會不會就此墮落,跑到西子湖畔夜夜笙歌?”
江照月無語。
感情您根本沒在意朝堂諫言啊,苦笑道:“不好說,任何人一夜暴富,都很可能放縱自己。”
婦人點點頭。
如果這少年真的放縱了他自己,會叫人異常失望。
收回思緒,“朕考考你。”
江照月笑了,“陛下是想說今日之事緣起於何處吧?”
婦人畏寒,緊了緊身上的狐皮大氅,略帶玩笑的道:“你且說說看,若是不好,朕罰你半月薪俸。”
然而君無戲言。
江照月只好說出心中所想,“如今臨安已無乾王,昔日支援乾王的趙室宗親幾乎盡數傾倒向太子趙愭,開春之後太子殿下就十五歲,按說可以納娶了,前幾日清河崔氏也在全力推動此事,等太子成婚,想必就是正大光明的要求參政甚至分政。”
江照月見婦人沒有打斷自己,顯然被自己說中了,於是繼續說道:“但趙室和王琨知曉,陛下絕對不會輕易讓趙愭分政來掣肘您,所以他們需要在某一件事上做文章,讓陛下您不得不退步,恰好出了個兩次宮禁夜開的事情,自然被狼狗們嗅著了血腥味。”
婦人笑了,很是滿意,說了句朕為天子,乃是這世間真龍,豈懼身邊臥豺狼。
說完後意味深長的盯了一眼江照月。
轉身回殿處理摺子。
被婦人看了一眼,又意有所指的話,如破開了江照月心中的堤壩,這位鳳梧局女才子瞬間渾身冰涼,臉色蒼白到極點,許久之後才緩緩回身看著坐在那裡認真批覆摺子的女帝。
心中湧起絕望。
原來陛下您已經知曉了啊……
江照月何等聰慧,哪能會不知道,顯然是有人故意讓自己暴露。
望向西方。
江照月已是淚如婆娑,先生,你竟心狠於此。
先前為了讓宋詞以太子儲妃身份進入東宮,不惜殺了宋詞的養父母,如今你目的即將達成,便連這點希望也不留給我了麼?
我只是想留在她身邊,陪著她老陪著她死去而已啊。
臉上刺青,已在大內秘藥下盡數褪去,但罪女江照月長於掖庭局,卻是永遠也抹不掉的印記,沒有先生,我便永遠只是個受人欺凌讀不得詩書的宮女。
我的一切是你給的。
所以先生,我不怪你,你有資格收回我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命。
從殿門到書桌有多遠?
不遠。
也許只需要幾個呼吸。
但在江照月的眼裡,明明從階上到書桌前只有三五丈,卻感覺距離了千萬裡,那麼遠那麼遠,也許今生都再也走不到那張書桌前了。
也不知道怎麼走了過去,江照月默默的跪下。
婦人頭也不抬。
江照月淚水無聲而下,許久才抬頭看了一眼認真批覆摺子的陛下,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默然起身,轉身離開。
直到江照月消失在院子裡,婦人才抬起頭。
以前確實沒想過,你會是別人安插在我身邊的棋子。
所以前幾日,才將春秋院從你手上交給了薛盛唐。
那日夕照山一戰,嶽平川借趙驪之槊撞塌黑衣文人的精舍,讓這位閒安王爺的謀臣曝露在南北鎮撫司的眼裡。
其後,南北鎮撫司清查廢墟,找到了幾封信卷。
其上的內容皆我和出自垂拱殿的旨意有關,再查證筆跡,那個給黑衣文人通訊的人便水落石出。
那位黑衣文人走得並不匆忙。
能從城門皆閉的臨安城逃出去,實力確實有些匪夷所思,如此高深之人,又怎麼會落下這等重要的證據,顯然他是故意要讓自己看見。
他是要借自己之手殺了你。
當他出現在朕眼前,再細細調查,很多事情便水落石出,當初的太子儲妃張綠水,亦是黑衣文人的棋子,恐怕張綠水養父母之死,也是黑衣文人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