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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由基的箭,確實天下無雙。
那一枚水箭,足以破世間萬物,水箭帶起的海浪,高達十數長,重逾萬均的水箭幾乎射落明月。
幾乎而已。
李汝魚沒有還手之力。
他站在天穹,就如一個箭靶,養由基不斷以海水為箭,讓他根本無暇反擊。
養由基也殺不了他。
一夜鏖戰,終於天明。
當朝陽從海面跳出來,當李汝魚看見大涼廣袤江山時,看見這片土地上的萬物翻新,水走人逝,花開葉落,他倏然明白了胡蓮先生說過的一句話:何謂春秋。
嶽平川的春秋,李汝魚的春秋,其實都錯了。
春秋,僅僅是兩個字。
歲月。
世間萬物生死幻滅,其實都在春秋之下。
歲月是永恆,是一切。
在歲月之下,任你天驕該死,任你劍道通天,終究只是一日蜉蝣。
李汝魚笑了笑。
他明白了,為何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能活六百多年,為何女帝歲月不加身,為何六百多年前滅國的後蜀國母花蕊夫人還能在蜀中群山問道,為何範文正已死,卻能作為文聖人活在人間。
還有赤足女冠,亦超脫了歲月桎梏。
因為他們都明白了何謂春秋。
既知春秋,便離春秋。
當年胡蓮先生在臨安問嶽平川,何嘗不是此意,意圖讓嶽平川成為那個超脫歲月的天驕——這當中,只怕也有順宗陛下的安排。
如果大涼出一個嶽平川超脫春秋,再加一個女帝,何懼東土?
可惜嶽平川困於蘇蘇的情。
李汝魚一聲長嘆,望著海面上的那一個小點,手中朝歌歸鞘,掌心出現一枚青氣小劍,就這麼隨意的落下。
青氣小劍落下,瞬間消失無蹤。
下一刻,握弓捏箭欲射天穹的養由基看著穿心而過的劍,怔怔無語。
沒意思啊……
李汝魚的身影出現在他旁邊,搖頭嘆道:“雖然我也很想滿足你戰死沙場的願望,只可惜世間事沒有萬般如意。”
不敢將你放到沙場上去。
萬一你臨陣倒戈,那麼大涼雄師死的不是幾十幾百,而是成千上萬。
須知人心最難測。
養由基點點頭,“謝了。”
手中長弓依然拉開,欲要射出最後一箭。
李汝魚沒有阻止。
這一箭射的不是他,而是射向臨安。
欲殺趙晉。
養由基憎恨著出賣他的趙晉。
然而最終,養由基還是沒有射出這一箭,他只是喟然一聲長嘆,弓箭和肉身,都在一瞬間化作灰燼,消散在茫茫天地之間。
李汝魚負手站在海面,風吹衣飄,一言不發。
眼前的萬物,出現詭異的畫面:從海面升起的朝陽,迅速向海面落下,天地重回黑暗之中,彷彿時光倒流。
這當然不是時光倒流。
李汝魚側首,看著那個穿著雪袍,赤足從海面走來的女冠,略有擔憂。
女冠渾身浴血。
本是金玉之身的道家仙軀,如今已等同凡人。
只不過依然是觸目驚心的晶瑩,和雪娃娃張河洛一般無二。
“為什麼?”
李汝魚不明白,女冠為何用如此行逆天之事,以一身道家修為強行讓天地黑夜變白晝,付出了全身修為化為灰燼的代價。
此刻的女冠,僅僅只是一個道家女冠而已。
能在海面行走,已是她最後的手段。
女冠臉色平淡,走到李汝魚面前,輕聲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汝魚愣住,“求生?求什麼生?”
女冠大怒,倏然間抬起遍佈血汙又晶瑩如玉的手,雨點一般棰落在李汝魚身上,“要不是當年在瀾山之下的摘星山莊你莫名其妙的抬頭看了一眼,我會遭受這個罪?要不是你恰好是我家徒兒謝晚溪的心上人,我需要如此處心積慮的等待今日?”
早殺了你一了百了。
你還在這裡給我裝,裝什麼裝!
李汝魚苦笑,有些不適應女冠突然露出的小女兒情態,“你不也算計了我,要不是你做那個一龍同根之局,我何須大費周章等趙室幼帝禪位,我早率領鐵脊軍反了!”
一龍同根之局,女帝的國運便是李汝魚的國運。
亦是趙室的國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