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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漁城怎麼守,是否守得下,李汝魚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訊息斷絕,自己也不知道臨安那婦人打的什麼算盤。
但毋庸置疑,觀漁城是真的不會有援兵了。
否則不會在那個節骨眼上臨安吏部發了文書,要把薛去冗調任國子監博士,此舉不外乎是臨安那婦人想借薛去冗讀書人的筆墨,抨擊叛涼的趙颯。
讓趙颯成為大涼國賊。
觀漁城原本可守,可糧草被燒了四五成,根本堅持不到秋收,又沒有援兵——觀漁還是當年的觀漁,可北蠻不是當年的北蠻。
女將軍安梨花聲名在外,又有白虎神將趙颯押陣,觀漁不再可守。
李汝魚很冷靜。
每日都要看見無數老兵殉城而亡,看他們前赴後繼死在城牆上城門後,李汝魚並無激憤悲哀。
冷血得讓人懷疑他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長的。
李汝魚自己都感覺到害怕。
什麼時候,自己的心變得如此冷血了,竟然能無視上千人的生命凋零,能看著那些血肉而覺得只是尋常事。
夜深人靜時,想到了一種可能:腦海裡那顆有形物質的白起之心。
那位出現時便是屍山血海的白甲將軍白起,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他給予自己的那顆心,為何能讓自己變得如此冷血?
不得而知。
但這冷血是作為一個將領,一個統率甚至於一個掌權者必須具備的!
是不幸,亦是大幸。
李汝魚原本想繼續耗下去。
耗下去,等臨安那個婦人的後手——那個彩雲一樣的婦人,真會讓觀漁數千老兵白死?
她必然有後手——在這之前,死再多人都可以接受。
但傍晚在城牆上,看見那些背刀悍婦,那一番苦中作樂的捉狹,讓李汝魚心中某個地方被觸動。
那一刻,李汝魚熱血沸騰,腦海裡的白起之心如被粉碎。
只想為觀漁做點事,想為那些悍婦做點事,也想為觀漁城這些歃血死守的老兵們做點事。
所以,那便戰。
觀漁不守,全軍出擊,於絕境裡博取一片希望。
但尚有問題。
李汝魚緩緩的以食指叩桌而擊,“現在需要擔心的是士氣。”
守城日久,老兵們多是為了活下去而堅守,士氣已是極為低落,主動出戰,在尋常人眼裡看來,何異於自殺。
夏侯遲無奈的嘆氣。
這是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守城遠比攻城辛苦。
周懷素大袖一揮,“無妨,明日出擊時,我周某人身先士卒,願赴當年狄相公之風流。”
薛去冗欲言又止。
李汝魚忽然起身,對著薛去冗和周懷素一揖到底,“明日,還請兩位和我一併上城牆。”
語氣堅定。
周懷素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善!”
薊州城時,我周懷素便不懼死,換了觀漁城,難道會怕死不成?
薛去冗沉默了一陣,隱約明白了李汝魚的意思,起身回禮,秀氣的眸子裡是視死如歸的絕然,“吾當以碧血飼觀漁!”
僅一千守兵,是死守。
書生上牆,是赴死。
李汝魚此舉,是冷血的將自己和周懷素推向死亡,這是以往從不曾有過的冷血手段。
何其冷血!
但兩位讀書人之死,換來觀漁城,此事可為,也可理解。
我薛去冗,又有何懼?
夏侯遲看看周懷素,又看看薛去冗,最後目光落在李汝魚身上,神情複雜,許久才長嘆了口氣,“李正將,若今日之事被我傳出去,今後你在大涼天下將無處容身。”
守將請袍澤送死,這樣的人,誰敢和他共事?
李汝魚落寞的笑了一聲,透過門簾望向遠處,喃語了一句我本懷明月,奈何心有溝渠。
冷血,終究還是受那白起之心的影響。
薛去冗揮袖,輕笑,“李正將此舉,當得起先賢范文正公那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夏侯遲豁然開朗,對眼前少年倏然生出敬佩之心。
這一刻的少年,高大如山。
此等袍澤,吾輩願與之同衣!
第二日,一千守兵上城頭。
守將李汝魚。
縣令周懷素身穿官服按劍上城樓,同行的還有秀氣書生薛去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