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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中時,一個新紀元聖母的形象再次被逐漸建立起來。
對程心來說,這斷絕了她活下去的最後希望。
生活對於程心早就成了負擔和折磨。她之所以選擇活著,是不想逃避自己應該承擔的東西,活下去就是對自己那巨大失誤的最公平的懲罰,她必須接受。但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個危險的文化符號,對她日益增長的崇拜,將成為已經在迷途中的人們眼前的又一團迷霧,這時,永遠消失就是她最後應盡的責任了。
程心發現,自己做出這個決定竟然很輕鬆,就像一個早就打算遠行的人,終於卸下一切俗務,可以輕裝出發了。
程心拿出一個小藥瓶,裡面只剩一粒膠囊,這是短期冬眠的藥物,她就是靠這種藥冬眠了六年,但如果沒有體外迴圈系統維持生命,人服用後會很快無痛苦地死去。
這時,程心的意識就像太空一般透明而空曠,沒有回憶,沒有明顯的感覺,精神的水面平滑如鏡,倒映著正在落下的生命的太陽,像每一個黃昏一樣自然……這就對了,如果一個世界都能在彈指一揮間灰飛煙滅,一個人的終結也就應該如露珠滾下草葉般平靜淡然。
正當程心把膠囊放在手中時,電話響了,又是弗雷斯打來的,這裡是黃昏,澳大利亞已是夜裡。
“孩子,這裡月亮很好,我剛才看到一隻袋鼠,移民居然沒把它們吃光。”
弗雷斯從來不用視訊通話,好像自信他的語言比影象更生動,雖然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程心還是笑了笑,“那真好,弗雷斯,謝謝。”
“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人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他應該沒發現什麼異常,他們每次通話都這麼簡短。
艾AA上午剛來過,興高采烈地告訴她又有一項大工程中標:在同步軌道上建造一個更大的十字架。
程心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兩個朋友,在這一段噩夢般的短暫歷史中,她只有這兩個真正的朋友,如果她結束自己的生命,那對他們是怎樣的打擊?她剛才還透明空靈的心突然抽緊了絞痛起來,像被許多隻手抓住。平靜的精神水面破碎了,上面倒映的陽光像火一般燃燒起來。七年前,在全人類面前她沒能按下那個紅色按鈕,現在想到兩個朋友,她也難以吞下這粒會帶來解脫的藥。她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無邊無際的軟弱,她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女人。
剛才,她面前的那條河是封凍的,她可以輕鬆地走到彼岸;但現在,河面融化了,她只能蹚過黑色的河水。這將是漫長的折磨,但她相信自己會走到對岸的,也許會猶豫和掙扎到明天凌晨,但她最終會嚥下那粒膠囊,她已經別無選擇。
這時電話又響了,是智子打來的,她又請程心和羅輯明天去喝茶,說這是同他們最後的告別。
程心把膠囊慢慢放回藥瓶,這次會面她必須去,這意味著有足夠的時間蹚過那條痛苦的河了。
第二天上午,程心和羅輯又來到智子的空中別墅,他們看到在幾百米的下面聚集著大片的人海。智子昨天晚上向全世界宣佈自己要離開,今天來朝拜的信徒比往日多了幾倍,但並沒有往日的祈禱和呼喊聲,人群處於一片寂靜之中,像等待著什麼。
在別墅的門前,智子又說了與前兩次一樣的歡迎的話。
這次的茶道是在沉默中進行的,他們都明白,兩個世界間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程心和羅輯都清楚地感覺到下方人海的存在。地面上沉默的人海像一塊大吸音毯,使茶廳中的寂靜更深了,有一種壓抑感,似乎窗外的白雲都凝重了許多,但智子的動作仍那麼輕柔曼妙,細瓷茶具相碰都不發出一點聲音,智子似乎在用輕柔和飄逸對抗這凝重的時空。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程心和羅輯並沒有感覺到漫長。
智子把做好的茶雙手捧給羅輯,“我要走了,請二位多多保重。”再把茶捧給程心,“宇宙很大,生活更大,也許以後還有緣相見。”
寂靜中,程心抿了一小口綠茶,閉起雙眼品味著,一陣沁人心脾的清苦,像飲下了冷寂的星光。茶喝得很慢,但最後還是喝完了。程心和羅輯起身作最後的告辭,這次智子送了他們很遠,一直沿著旋梯送到樹枝上。這時,別墅噴出的白雲第一次消失了,在下方的地面上,人海仍沉默著。
“在分別前,我要完成最後一項使命,傳遞一個資訊。”智子說著,向兩人深深鞠躬,然後起身抬頭,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程心。
“程心,雲天明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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