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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是妹妹那大大的簽名,而葉文潔是要作為附加證人簽名的,她注意到,那個位置已經有三個人簽了名。
“我不知道父親和這些人說的這些話。”葉文潔把材料放回原位,低聲說。
“怎麼會不知道呢?這其中許多的談話都是在你家裡進行的,你妹妹都知道你就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但這些談話內容是真實的,你要相信組織。”
“我沒說不是真的,可我真的不知道,所以不能籤。”
“葉文潔,”那名隨行人員上前一步說,但又被程代表制止了。她朝文潔坐得更近些,拉起她一隻冰涼的手,說:
“小葉啊,我跟你交個底吧。你這個案子,彈性很大的,往低的說,知識青年受反動書籍矇蔽,沒什麼大事,都不用走司法程式,參加一次學習班好好寫幾份檢查,你就可以回兵團了;往高說嘛,小葉啊,你心裡也清楚,判現行反革命是完全可以的。對於你這種政治案件,現在公檢法系統都是寧左勿右,左是方法問題,右是路線問題,最終大方向還是要軍管會定。當然,這話只能咱們私下說說。”
隨行人員說:“程代表是真的為你好,你自己看到了,已經有三個證人簽字了,你籤不籤又有多大意義?葉文潔,你別一時糊塗啊。”
“是啊,小葉,看著你這個有知識的孩子就這麼毀了,心疼啊!我真的想救你,你千萬要配合。看看我,我難道會害你嗎?”
葉文潔沒有看軍代表,她看到了父親的血。“程代表,我不知道上面寫的事,我不會籤的。”
程麗華沉默了,她盯著文潔看了好一會兒,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然後她慢慢地將檔案放回公文包,站起身,她臉上慈祥的表情仍然沒有褪去,只是凝固了,彷彿戴著一張石膏面具。她就這樣慈祥地走到牆角,那裡放著一桶盥洗用的水,她提起桶,把裡面的水一半潑到葉文潔的身上,一半倒在被褥上,動作中有一種有條不紊的沉穩,然後扔下桶轉身走出門,扔下了一句怒罵:“頑固的小雜種!”
看守所所長最後一個走,他冷冷地看了渾身溼透的文潔一眼,“咣”一聲關上門並鎖上了。
在這內蒙古的嚴冬,寒冷透過溼透的衣服,像一個巨掌將葉文潔攥在其中,她聽到自己牙齒打戰的“咯咯”聲,後來這聲音也消失了。深入骨髓的寒冷使她眼中的現實世界變成一片乳白色,她感到整個宇宙就是一塊大冰,自己是這塊冰中唯一的生命體。她這個將被凍死的小女孩兒手中連火柴都沒有,只有幻覺了……
她置身於其中的冰塊漸漸變得透明瞭,眼前出現了一座大樓,樓上有一個女孩兒在揮動著一面大旗,她的纖小與那面旗的闊大形成鮮明對比,那是文潔的妹妹葉文雪。自從與自己的反動學術權威家庭決裂後,葉文潔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訊息,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妹妹已於兩年前慘死於武鬥。恍惚中,揮旗的人變成了白沐霖,他的眼鏡反射著樓下的火光;接著那人又變成了程代表,變成了母親紹琳,甚至變成父親。旗手在不斷變換,旗幟在不間斷地被揮舞著,像一隻永恆的鐘擺,倒數著她那所剩無幾的生命。
漸漸地旗幟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那塊充滿宇宙的冰塊又將她封在中心,這次冰塊是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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