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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為了說明問題,現在我們需要建立一個最簡潔的宇宙文明模型:這兩個火星就代表兩個文明星球,整個宇宙只由這兩個星球組成,其他什麼都沒了,你把周圍的一切都刪除。怎麼樣,找到這個感覺了嗎?”
“嗯,這感覺在這種黑地方比較好找。”
“現在我們分別把這兩個文明世界稱作你和我的文明,兩個世界相距遙遠,就算一百光年吧。你探測到了我的存在,但不知道更詳細的情況,而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
“嗯。”
“下面要定義兩個概念:文明間的善意和惡意。善和惡這類字眼放到科學中是不嚴謹的,所以需要對它們的含義加以限制:善意就是指不主動攻擊和消滅其他文明,惡意則相反。”
“這是最低的善意了吧?”
“你已經知道了我這個文明在宇宙中的存在,下面就請考慮你對於我有什麼選擇。請注意,這個過程中要時刻牢記宇宙文明公理,還要時刻考慮太空中的環境和距離尺度。”
“我選擇與你交流?”
“如果這樣做,你就要注意自己付出的代價:你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是,這在宇宙中不是一件小事。”
“有各種程度的暴露:最強的暴露是使我得知你在星際的精確座標,其次是讓我知道你的大致方向,最弱的暴露是僅僅讓我得知你在宇宙中的存在。但即使是最弱的暴露也有可能使我搜尋並找到你,既然你能夠探知我的存在,我當然也有可能找到你,從技術發展角度看,這只是個時間問題。”
“可老弟,我可以冒一下險與你交流,如果你是惡意的,那算我倒黴;如果你是善意的,那我們就可以進一步交流,最後聯合成一個更大的善意文明。”
“好,大史,我們到了關鍵之處。下面再回到宇宙文明公理上來:即使我是善意文明,我是否能夠在交流開始時就判斷你也是善意的呢?”
“當然不行,這違反第一條公理。”
“那麼,在我收到你的交流訊號後,我該怎麼辦?”
“你當然應該首先判斷我是善意還是惡意,如果是惡意,你消滅我;如果是善意,我們繼續交流。”
羅輯那邊的火星升了起來並來回移動,顯然是他站起身來開始踱步了,“在地球上是可以的,但在宇宙中不行。下面我們引入一個重要概念:猜疑鏈。”
“挺怪的詞兒。”
“我開始僅得到這麼一個詞,她沒有解釋,但我後來終於從字面上推測出了它的含義。”
“他?他是誰?”
“……後面再說吧,我們繼續:如果你認為我是善意的,這並不是你感到安全的理由,因為按照第一條公理,善意文明並不能預先把別的文明也想成善意的,所以,你現在還不知道我是怎麼認為你的,你不知道我認為你是善意還是惡意;進一步,即使你知道我把你也想象成善意的,我也知道你把我想象成善意的,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我怎麼想你怎麼想我的,挺繞的是不是?這才是第三層,這個邏輯可以一直向前延伸,沒完沒了。”
“我懂你的意思。”
“這就是猜疑鏈,這種東西在地球上是見不到的。人類共同的物種、相近的文化、同處一個相互依存的生態圈、近在咫尺的距離,在這樣的環境下,猜疑鏈只能延伸一至兩層就會被交流所消解。但在太空中,猜疑鏈則可能延伸得很長,在被交流所消解之前,黑暗戰役那樣的事已經發生了。”
大史抽了一口煙,他沉思的面容在黑暗中顯現了一下,“現在看來黑暗戰役真的能教會我們好多事。”
“是的,星艦地球的五艘飛船僅僅是五個‘類宇宙文明’,還不是真正的宇宙文明——因為它們都是由人類這同一物種組成的,相互間的距離也很近——儘管這樣,在生存死局下,猜疑鏈還是出現了。而在真正的宇宙文明中,不同種族之間的生物學差異可能達到門甚至界一級[54],文化上的差異更是不可想象,且相隔著無比遙遠的距離,它們之間猜疑鏈幾乎是堅不可摧的。”
“這就是說,不管你我是善意文明還是惡意文明,結果都一樣?”
“是的,這就是猜疑鏈最重要的特性:與文明本身的社會形態和道德取向沒有關係,把每個文明看成鏈條兩端的點即可,不管文明在其內部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在進入猜疑鏈構成的網路中後都會變成同一種東西。”
“可是如果你比我弱小很多呢,對我沒有威脅,這樣我總可以和你交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