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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星空。這是羅輯來到這個時代以後看到過的最明亮的星星,二百一十年前的那個黃昏,就在這裡,他和葉文潔一起面對著同一片星空。
現在他只看到星星和墓碑,但這卻是最能象徵永恆的兩樣東西。
羅輯終於耗盡體力,再也挖不下去了。看看已經挖出的坑,作為墓穴顯然淺了些,但也只能這樣了。其實他這樣做,無非是提醒人們自己希望被葬在這裡,但他最可能的歸宿是在火化爐中變成灰燼,然後骨灰被丟棄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不過這真的都無所謂了,很可能,就在這之後不久,他的骨灰會同這個世界一起在一場更為宏大的火化中變成離散的原子。
羅輯靠在葉文潔的墓碑上,竟然很快睡著了。也許是寒冷的緣故,他又夢到了雪原,在雪原上他再次看到了抱著孩子的莊顏,她的紅圍巾像一束火苗。她和孩子都在向他發出無聲的呼喚,而他則向她們拼命喊叫,讓她們離遠些,因為水滴就要撞擊這裡了!但他的聲帶發不出聲音,似乎這個世界已經被靜音了,一切都處於絕對的死寂中。但莊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抱著孩子在雪原上遠去了,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腳印,像國畫中一道淡淡的墨跡,雪原只是一片空白,只有這道墨跡才能顯示大地甚至世界的存在,於是,一切又變成莊顏的那幅畫了。羅輯突然悟出,她們走得再遠也無法逃脫,因為即將到來的毀滅將囊括一切,而這毀滅與水滴無關……他的心再次在劇痛中撕裂,他的手在空中徒勞地抓著,但在雪原形成的一片空白中只有莊顏漸遠的身影,已變成一個小黑點。他向四周看看,想在空白世界中找到一些實在的東西,真的找到了,是在雪地上並排而立的兩塊黑色墓碑。開始它們在雪中很醒目,但碑的表面在發生變化,很快變成了全反射的鏡面,像水滴表面那樣,上面的碑文都消失了。羅輯伏到一塊碑前想透過鏡面看看自己,但自己在鏡中沒有映像,鏡子所映出的雪原上也沒有了莊顏的身影,只有雪地上那一行淡淡的腳印。他猛回頭,看到映象外的雪原只是一片空白,連腳印都消失了,於是他又回頭看墓碑的鏡面,它們對映著空白的世界,幾乎把自身隱形了,但他的手還是能感覺到它們那冰冷光滑的表面……
羅輯醒來時天已經矇矇亮,在初露的晨曦中,墓場清晰起來,從躺著的角度看周圍的墓碑,羅輯感到自己彷彿置身於上古的巨石陣中。他在發著高燒,牙齒在身體的劇烈顫抖中格格作響,他的身體像一根油盡的燈芯,在自己燃燒自己了。他知道,現在是時候了。
羅輯扶著葉文潔的墓碑想站起來,但碑上一個移動的小黑點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這個季節的這個時間,螞蟻應該很少出現了,但那確實是一隻螞蟻,它在碑上攀爬著,同兩個世紀前的那個同類一樣,被碑文吸引了,專心致志地探索著那縱橫交錯的神秘溝槽。看著它,羅輯的心最後一次在痛苦中痙攣,這一次,是為地球上所有的生命。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對不起。”他對螞蟻說。
羅輯艱難地站了起來,在虛弱的顫抖中,他只有扶著墓碑才能站住。他騰出一隻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滿是泥漿的溼衣服和蓬亂的頭髮,隨後摸索著,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個金屬管狀物,那是一支已經充滿電的手槍。
然後,他面對著東方的晨光,開始了地球文明和三體文明的最後對決。
“我對三體世界說話。”羅輯說,聲音並不高,他本想重複一遍,但是沒有,他知道對方能聽到。
一切沒有變化,墓碑靜靜地立在凌晨的寧靜中,地上的水窪映著正在亮起來的天空,像一片片鏡子,這給人一個錯覺:似乎地球就是一個鏡面球體,大地和世界只是附著於其上的薄薄一層,現在由於雨水的沖刷,球體光滑的表面一小片一小片露出來了。
這個仍未醒來的世界,不知道自己已被當做一場豪賭的籌碼,放到了宇宙的賭桌上。
羅輯抬起左手,露出了戴在手腕上的手錶大小的東西說:“這是一個生命體徵監測儀,它透過一個發射器與一套搖籃系統聯結。你們一定記得兩個世紀前面壁者雷迪亞茲的事,那就一定知道搖籃系統是什麼。這個監測儀所發出的訊號透過搖籃系統的鏈路,到達雪地工程部署在太陽軌道上的三千六百一十四枚核彈,訊號每秒鐘發射一次,維持著這些核彈的非觸發狀態。如果我死去,搖籃系統的維持訊號將消失,所有的核彈將被引爆,包裹核彈的油膜物質將在爆炸中形成圍繞太陽的三千六百一十四團星際塵埃,從遠方觀察,在這些塵埃雲團的遮擋下,太陽將在可見光和其他高頻波段發生閃爍。太陽軌道上所有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