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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家都會有三五件惡金的農具。比起金銅要賤的多,可是用起來卻比金銅更好用。
墨家的人會建起一座座冶煉惡金的作坊,惡金取自地下,無窮無竭,每天可產千件。
那時候會有一種弓失,最笨的人三個月就能學會,於是那些眼饞於富庶的敵人難以支撐,九州之兵以一當五,因此十五稅一足以。
那時候會有一種用黏土燒結的石頭,用來建造房屋,不再懼怕蠹蟲蟻咬。窗子上會糊上那種用草木做出的薄如蟬翼的賤帛,風雨無懼。
那時候會挖掘溝渠,旱時取水、澇時排洪。又修有運河數條,東海的魚、洛陽的醋、楚地的柘、宋地的麥,彼此交匯。九州方圓,各自照應。幽州荒、則引青州之糧渡海而運;荊州荒,則引巴蜀之米沿江而下……
到那時,便會按照墨翟先生所說的那般,選聖人為天子。這聖人便是通曉全部天志的人,若沒有,則令王與臣氓通約。以約法為天子,約法之下才有官吏,約法之下人人相平,即便貴為王侯亦不能背約法而馳行。
悖約法者,人人誅之。不義之戰,人人唾之。誅無道、秉天志、抵樂土,人人從之,則樂土可建於九州。
這樣簡單的描訴,並沒有絲毫不勞可獲的幻想,只是一個所謂“盛世”的封建王朝模樣。
可即便這樣,已經足夠讓這些村社的人如痴如醉,甚至覺得有些遙不可及。
至於他們偶爾聽說的在下一重的樂土,則根本沒去考慮,那實在太遠。
因為怎麼可能會一個女人一次能紡十錠紗?怎麼可能會有一種黑色的石頭代替柴草?怎麼可能會有一種無色透明的彷彿水一樣的東西安在窗上遮擋風雨?
再說便是第五重樂土就已經足夠,那些剩下的是留給子孫的,這輩子只求能看到所說的第五重樂土就好了,哪還敢奢望?
村社的人怎麼也想不到到底什麼樣的谷,可以有小孩手臂般粗細?什麼樣的菜,可以脆甜如蜜色澤如肉?什麼樣的辦法,可以讓惡金不容易折斷而又便宜?什麼樣的犁鏵,能讓一頭牛就能拉動?
但人總有幻想的權力,即便最卑賤的人也該有。
幻想之餘,他們卻不知道,這些幻想中的某些穀物與菜蔬,很快就會出現在他們眼前。
到那時,這樂土之說就不再是幻想,而是成為了一種可能——既然菜蔬三谷是真的,剩下的一定也是真的,也是通曉的天志的天鬼所推算出的樂土。
而已經見過了玉米和胡蘿蔔的葦與蘆花,終於明白過來適要做的事,遠比他們想的更為宏大,墨者到底是做什麼的心中多少也有了一些瞭解。他們不會去說,因為他們知道馬上就要收穫。
預言的可怕之處,在於半真半假。當半真出現後,沒有人可以保證剩下的不是真的,如果不是那只是沒做到。
於此時,沒有人可以做出這樣的預言,除了適。
而當這種預言的一部分實現後,剩下的預言也就成為了人人為之努力的方向。
半真,誰能保證半假呢?
當玉米、地瓜、胡蘿蔔、棉花這些在樂土幻想中才有的東西真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誰又敢說牛耕、賤鐵、紙張、考試這些東西不是可以實用的呢?
有預言,且被實現一部分,那麼就能握住天志的解釋權。
到時候,無論是誰弄出來的,都可以拿著這篇讖語說這是天志。
雖然無恥,但卻有效。
…………
村社陶缸前的適,面對微笑,看著這些沉醉其中的農夫,心裡明白等到玉米收穫的那一天,自己就算是走完了第一步,也是最難走的一步。
這些農夫的暢想歡笑,在他看來竟是如此廉價。
上輩子他出身不高,可即便如此他也看不上自己所描繪的第五重樂土,再好的封建王朝盛世,也趕不上他前世一個最普通的人所擁有的一切。
可對這些農夫而言,卻像是蒼蠅見到了腐肉,一頭扎進去再也不想出來。
他前世上了那麼多年學,學到的最有用的東西就是抓住矛盾、解決矛盾。
如今這天下的矛盾,顯而易見,無非三樣。
大爭之世,諸侯紛爭,於是重稅重賦,不重稅重賦就會被人滅亡,大一統未必會輕薄徭役,但不大一統肯定不會輕薄徭役,這是個必要不充分條件,但卻是必要條件。
貴族分封,束縛農奴,於是束縛了勞動生產效率。自由的農民,確定的產權,在人少地多的情況下,可以開墾更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