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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亮,星子一般熠熠炯然,乍然看去,仿若重瞳。
此刻,他垂目眄視她以劍送到眼前的杯盞,一如方才那道劍光朝他刺過來時一般,眸光沉定,波瀾未起。
“價值千金的蒼梧縹清,焉能辜負?”青年依舊垂眸,頭也未抬,只語聲裡透了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
言罷,抬手自劍尖上執了盞,一仰而盡。
看著他飲下了這一杯,堂上眾人方才悄然抹了抹額汗,心底裡不由長長鬆了口氣——
項氏一族世代為楚將,根基深厚,素有威望。
更何況;一月前,已故的楚國大將軍項燕之子……項梁,斬了前任太守殷通,佩其印綬,收其部屬,取而代之。如今,整個會稽郡,已是項氏的天下。
而今日宴請的這貴客,即是項梁最為愛重的親侄——項羽。太守府易主之時,便是他手起刀落,取了殷通首級,又一力斬殺府中百餘親衛,血漫庭階,舉眾慴伏。
此人勇武超類,據說力能扛鼎,且而今麾下又領著數萬兵馬,哪裡是他們開罪得起的?
石公家這個伎子,也恁地胡鬧!幸好,這項羽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最好美人美酒,瞧方才這一番情狀,大抵是不會怪罪了。
青年飲罷擱盞,就在眾人皆以為此事已然落幕時,卻見情勢陡變——少女正欲收劍之際,他卻驀然抬手,駢指一併,緊夾了面前雪亮的劍尖。
既而,項羽聚勁指間,輕巧地斜斜向上一甩,籍著長劍將那緊攥劍柄的碧衣少女猝不及防地猛力拽起,霎時間,諸人便眼見著那一抹亮眼的煙水碧就這麼狼狽地越過面前那張一尺餘高的扶桑紋梓木漆案跌入了他懷中。
滿座愕然——不知是該驚他這一身悍勁武力,還是這般恣肆不羈的作為。
那碧衣少女就這麼措手不及地被陌生男子扯入懷中,驚得瞬時便怒掙了起來。卻不想剛一動作,原本箍在腰間的那隻手便迅然反鎖了她雙腕,青年膂力極是強勁,任憑她怎樣使力也再掙不動半分。
“你——”剎時間,少女便是勃然作色,一雙瀲灩明眸狠狠怒瞪了過去,幾分要飛出刀子來。
項羽卻渾不在意,只聽得“鏘——”一聲金屬質的輕響,他輕巧地自她手中奪下長劍擲到了地上。然後,便饒有興致地細細打量起懷裡的美人兒來,繼而,眼中極少見地泛起驚豔之色——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模樣,眉目間的稚氣尚未褪盡,卻已是清姿玉質,光豔照人,日後若長成……不知該是何等的傾城顏色。
“石公,府上這舞伎甚是有趣,便舍了項籍如何?”
“區區一伎子,能得將軍青眼,老朽榮幸。”西面主位上,一位年過五旬的老者眼裡帶了幾分諂笑,目光徐徐巡過堂上餘下幾個綵衣翩躚、駢闐而列的獻藝少女,恭聲詢道:“這幾個姿容也尚可,不知將軍有意否?”
“不必。”他聲音雄渾清剛,斬截似的利落。
而後,項羽幾乎不假思索,清聲向身後侍立的隨從吩咐:“你明日將廄中那匹‘躡景’送了來,也不能令石公平白吃了虧。”
“不過區區一賤伎,哪裡當得起將軍名馬相酬?”老者連忙推脫,卻覷見那年輕倨傲的客人眉巒略略一軒,便立時識趣地急急收了聲。
隨即,項羽便不再理會這些,只笑擁著懷中瞪大了一雙瀲水明眸怒目相向,氣惱得幾乎雙頰漲紅的少女,兀自愜意地斟了滿杯,一口仰盡。
賓主盡歡,酒宴夜闌方散。
此歲,正是秦二世元年。大秦律法,明令禁止百姓聚飲,但自今年七月陳王在大澤鄉揭杆反秦以來,這些官家的律令,在楚地便不怎麼作數了。
這廂,項羽酒醉微酣,抱著宴間得來的美人兒上了馬。他一手牽韁,一手便箍在少女腰間,將她半裹進了自己的紫貂裘衣裡。子春十月,屋外朔風砭骨,委實冷得很。再者,他實是怕手上一鬆勁兒,這犟脾氣的小丫頭當真從馬上掙了下去。
因著主人極少與人共騎,他座下那匹通身似雪、長鬃壓霜的白駒頗有些不滿地趵了趵蹄,昻頭噴出大團鼻息。
項羽安撫似的拍拍了愛騎的頸側,然後揚空振鞭,馬兒聞聲便奮蹄疾馳了起來,奔逸如飛,蹄下揚起一路塵煙。
“怎的不掙了?”耳畔風聲呼嘯而過,他略略低頭,下巴貼著少女髮鬢,帶著幾分酒薰的氣息透了漫不經心的笑意。
自馬兒撒蹄一跑,這方才還掙得厲害的小丫頭竟然便立時溫馴了起來,安安靜靜地被他擁在懷中,不言不語,似個乖順極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