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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於他而言……到底不是尋常的臣子罷。
“丞相長朕一十九歲,”突兀地,在她一旁半醉了酒的大秦皇帝,忽然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
她微微疑惑地看向他,秦皇抬目回視,面上酒意未散,目光卻清明得沒有一絲迷濛闇昧“恰是朕長扶蘇的年紀。”
聞言,阿荼不由一時怔住。
她微微垂眸,細想起來,李斯入秦正是在三十五年前,十三歲的秦王初初承位之時。
他師從荀卿,懷經天緯地之才,抱安邦治世之志,初到咸陽便得了相國呂不韋青眼,任以為郎。
身為大秦郎官的李斯,第一次見秦王時,那只是一個不豫軍政朝務,被架空了所有權力,金玉棋子一般貴重無匹卻任人擺佈的少年國君。
那時候,呂相國權傾朝野,炙手可熱,而年少的秦王,卻只是眾人眼中一個稚嫩而無助的孩子。但李斯,卻是拋了近在眼前的名利,堅定而固執地站到了這個十三歲的孩子身邊。
之後三十餘年間,李斯為長史,為他謀劃伐嫪滅呂,重掌乾綱;李斯為客卿,為他定計離間諸侯,攻取六國;李斯為廷尉,同他君臣相得,共商國是。
終於,他一統九州,闡並天下,以和氏之壁製為傳國之璽。
他晉位為相,親手在璽身刻下“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之八篆字。
他是功過五帝、地廣三王的秦始皇帝,而他,則是居功至偉的大秦丞相,秦皇眼前第一人!
這個人長他十九歲,三十五年相輔,三十五年相佐,三十五年相伴,名為君臣上下,實則如父如師。
光陰荏苒,人事易變。到而今……竟連這樣的人,也信不得了麼?
阿荼思及此處,一時默然。
秦皇卻未再言語,自失地搖了搖頭,復執起銅壺,仰頭開始灌酒……一壺飲盡,又去爐上銅鐎裡復挹了一壺,接連傾杯痛飲,丁點兒節制也無……
這一天,秦王醉得很沉,橫臥在熊席上便睡了過去,面泛酡紅,不時發出微微的清酣。阿荼原本是靜靜坐在一旁看著他的,但漸漸自己也覺倦意泛了上來——自去年上,她便極容易犯困,時常無知無覺地就伏在案頭睡了過去。
此時,這倦意愈來愈濃,這一回,她卻不想喚莆月她們來。
阿荼扶案起身,略略幾步,就走到了酣睡在地的秦王身側。她緩緩在他身邊側臥了下來,將頭靠在他肩上,雙手擁著他右臂,靜靜地看著這人酒暈酡紅的面容好一會兒,神色裡現出幾分淺淡的欣然,既而安心地闔眼睡了過去。
——此生,她也終於等到了他願意在她面前任意醉酒,毫不設防地傾吐心事的這一天……儘管,已等了太久太久,彼此年華向晚,雙鬢已斑。
兩年後,咸陽宮,清池院。
正值暮春桃月,恰是甘棠花開。
庭中這棵甘棠樹,自當年阿荼從蘩莠叢裡移栽出那株小小的幼苗算起,已有三十二年的樹齡。如今高愈五丈,繁綠菁葉亭亭如蓋,恰值花時,一樹繁白盡綻,細碎如星,璀璨爛漫。
阿荼一身縹青襦裙,薄底木舄,一挽長髮綰作螺髻。她扶杖緩步走到了樹下,微微仰頭,看著一樹甘棠花開似雪。微風過處,漫樹枝葉婆娑,細碎的白瓣兒簌簌而落,打著旋兒翩躚著綴上她的髮髻、肩頭、衣裾……
阿荼伸出手,幾片晶瑩欲化的雪白瓣兒便落在了她手心裡。
又是一年甘棠花開,扶蘇離開二載有餘,北疆捷報頻傳……這個孩子,從來也未讓人失望過。
而皇上,半年前御駕東行,而今……該過了平原津,將到沙丘了罷。
想著想著,阿荼便開始覺著有些倦意湧了上來……她睏乏嗜睡的症狀,自三年前起便日漸一日地重了起來,現如今,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許多要多……白日裡能清醒一兩個時辰已是難得,精力亦是愈來愈不濟了。
宮中的醫者來過許多回,診過脈後,只說宜靜養休憩……她心下清楚,這麼說,便多半是無冶了。
阿荼倒是日日過麼輕鬆愜意,從來也未拘束過自己,無非是伏在案邊看書、或倚在樹下賞花時倦極而眠,莆月她們扶了她回屋而已。
只是——她心裡清楚,總會有一天,這麼睡著,就再醒不過來了。
尤其近幾日以來,似乎連扶杖走路都開始有些吃力……又一湧倦意襲來,阿荼只得放下竹杖,緩緩倚著甘棠樹高坐了下來……
她微微抬眼,滿目漫綻,繁花似雪,燦爛得幾乎晃了人眼。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