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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看著自己膝頭那十餘條已然合好的五彩絲繩,小少女心下不由一陣沮喪——條條花色都合得不勻,遠比不上自己往年戴的鮮麗漂亮,也唯有系在繩端的白珠、銅鏡、小金鈴之類還算精緻。
“當真……要替陛下結上麼?”她仰起那張帶著嬰兒肥的精緻小臉兒,微微咬了唇,聲如蚊蚋。
“嗯。”他只溫和地頷首,一字以應。
“那,便這一條罷。”小少女見他似乎並不十分嫌棄,終於鼓起了些勇氣,心下的緊張與沮喪竟消彌了大半,而後,便垂了螓著認真地自膝頭一堆彩繩裡挑出了一條繫著弦紋鈕小銅鏡的五色彩繩來。
她雙手執了那彩繩,微微低著頭,仔細地將絲繩繞著他手腕纏了一匝,然後在繩端的鏡鈕處綰結繫牢。但結好之後,又似乎不大滿意,微微蹙了眉,於是便又十二分費勁兒地解開了重新綰……
天子看著眼前的小少女自顧自地專心忙碌,目光凝在那隻小小的三絃紋紐小銅鏡上,神思卻是有些了飄遠了開來——
聽丙吉說,當年,太子府上慘遭橫禍,便是在初秋時節,甫過了七月七的時候。他才是襁褓嬰兒,尚不足三月,臂上還繫著祖母史良娣親手合的五色絲縷,繩尾綴了一枚八株銅錢大小的身毒寶鏡……可惜後來在獄中遺失了。
涎世才數月的嬰孩兒自然是一派懵懂的,而自隱隱開始記事起,他便是生活在一個陰暗潮溼的地方,嘈雜的哭嚎聲、威嚇聲、鬥毆哄吵聲……還有獄中終年不散的黴腥腐臭味兒……
兩歲多時,他被人帶著走出了郡邸獄,因為常年不見天光,頭一回被太陽照到時,小小的稚兒渾身彷彿針砭似的疼,眼睛更是刺痛一片,直嚇得捂著雙目縮回獄門下的陰影底下——但卻怎麼也不敢哭,在獄中,凡是敢哭鬧的犯人都會被獄吏用鐵鞭招呼,他年紀最小,一向又有丙吉庇護著,倒不曾遭遇過這般對待,頂多只是被粗暴的呵斥罷了。
但,心底裡卻依然懼怕極了。
出獄之後,兩歲的孩子被人帶到了掖庭宮,扔進一處偏避蔽小的宮室中。他的曾祖父——孝武皇帝劉徹,既未殺了他,但也未打算好生教養照料他。
長大之後,他曾想,他那位從來殺伐凌厲的曾祖,只怕心底裡也是矛盾的罷。一面,他冤殺了自己最為愛重的長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太子劉據,而這個兩三歲大的稚兒便是兒子在這世上留下的唯一血脈,亦是他唯一的曾孫。
但另一面,這個孩子的父母至親,盡數死在這位自己手上……算得上血仇。
或許,連孝武皇帝自己也不知該怎麼對待這個孩子罷。於是,索性不聞不問,自郡邸獄放出後便扔進了掖庭宮,任他野草一般長大。
那十多年間,他在宮中從未受到過多少照料,自然,同樣的也就少了許多管束,日子算是真正的任意自在。
守著宮城大門的侍衛們對這株劉氏皇族的野草向來視而不見,於是自五六歲上起,小小的孩童便時常偷偷溜出宮去……
尚冠前街常有百戲可看,鬧熱非常,市井上的頑童們便學著那伶人疊案倒立、弄丸跳劍、舞盤、弄球弄瓶、舞輪、戲車走索;杜門大道上最高的要數那座足足五重的旗亭樓,髹漆繪彩,簷牙高啄,一眾小兒常常做賭,看誰本事最高,能用彈丸打下樓脊最高處簷角上懸著的那隻金鈴;章臺街上多是些歌樓舞坊,滿街的燕脂香粉味兒膩人得很,可這兒花塢園圃裡的芙蓉、芍藥卻開得最豔最好,若偷偷折了拿去東市賣,一枝就能售得十幾文的好價錢;東西兩市總是最為嘈雜但也最為有趣的地方,常有許多番邦的奇巧物什,偶爾還能看到身著皮毛衣裳,粗發濃須,走近些便聞見羶腥氣的胡人牽著高大的駱駝招搖過市……
那些日子,過得當真是自在任意……每日總會一直玩耍到向暮時分,在宮門落鑰前才萬般不情願地悄悄溜回掖庭宮。然後,張伯父總不免不了看著他輕聲嘆息,然後神色沉重地督促著眼前這皮猴兒一般的頑童溫習昨日教授的幾個篆字,再學上一小段文章……
他就這樣日漸長大,慢慢懂事,直至十五六歲上,到了娶婦成家的年紀。
“陛下,這樣……可以麼?”耳畔一記脆稚的少女嗓音,將他的思索拉回了眼前。
“嗯。”他看著腕上那條繫著精緻弦紋鈕小銅鏡的五色絲繩,微微點頭。
…………
長樂宮,永壽殿。
“我這兒,並不需你侍奉飲食。”上官氏神色靜澹地跽坐在鳳紋朱繪漆案後,看著眼前稚氣一團的少女雙手捧著烏漆小